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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1938年春,《噁心》出版了,評論界以歡迎和肯定的態度接受了它。在共產黨新辦的《今晚報》上,尼贊寫道:「如果不是因為薩特對精神上進退兩難的困境不感興趣的話,他就會成為法國的卡夫卡。」阿爾芒·多賓在《精神》報上說:「看來很少有人懷疑《噁心》是我們時代的好作品中的一個。」加利瑪爾出版社印了4100冊,銷路很好,他們決定再印3300冊。

  《噁心》的成功是勢所必然。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和戰後許多歐洲小說所表達的一類情感的先期預告,因而是一部生逢其時的書。讀過這部小說的人第一次感覺到:文學與其說是揭示生活秘密的手段,不如說是研究內心和清除幻覺的共鳴板。羅康坦是他的時代的一個縮影,在他身上,人們可以發現剝去了偽裝的自我的空虛感。塞林納、馬爾羅和貝爾納諾等作家把人僅僅概括為寂寞和被遺棄,而薩特則指出了人類意識中超自然的希望以及宗教或歷史超越的中斷。《噁心》使薩特在法國文壇中嶄露頭角。

  同一時期,《新法蘭西雜誌》還發表了薩特的短篇小說《牆》,這引起了更大的轟動。《牆》描述西班牙戰爭中囚犯等待處決和臨刑的情景,淋漓盡致地寫出了所謂「恐懼」心理。《牆》使薩特這位文學新人備受矚目,許多讀者紛紛寫信給他。當時久負盛名的文壇元老紀德寫了一張短箋給波朗,稱它是「一部傑作」:「我對我讀過的東西還沒有長時間地感到如此愉快,告訴我,這個新讓·保爾·薩特是誰?似乎人人都能從他那裡指望得到大量東西。」

  1938年春是一個忙碌而有趣的春季。除了在巴斯德公立中學繼續教書,重寫待出版的其他短篇小說外,薩特還開始從事文學批評。他重讀了福克納的《薩托裡斯》;以極大的熱情評論多斯·帕索斯的《1919年》;而他在2月號《新法蘭西雜誌》上發表的一篇公開評論當代著名作家弗朗索瓦·莫裡亞克的小說《黑夜的終止》的文章,再次引起了轟動。他指出莫裡亞克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是一個作家,指出一切有關敘述的技巧總而言之都是些空頭理論。在另一本雜誌上,他評論了俄國流亡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巴科夫翻譯的靈魂犯罪小說《絕望》;在另一本刊物上,他又發表了一篇關於人的面部的現象學的論文……薩特成了一名批評家。

  成名也使薩特享受到了接見記者的塵世快樂。

  「請問薩特先生,您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我打算讓我的羅康坦有所變化,在戰爭中作了自由選擇的耽迷肉欲的表示,只是為了回家準備進行完全無償的行動。一個無償的行動總是直接與社會中較好的事物相違悖,常常在社會應受譴責的某一範圍內進行。但是它不也是一次深刻的個人思想改造嗎?不也是從噁心到熱心,從自殺到熱愛生活的真正的醒悟嗎?不也是一次惟一的、不可改變的自由生活嗎?絕沒有人會成為一個『噁心之子』……」

  薩特兀自侃侃而談,記者們卻越聽越糊塗,懷疑自己遭到了這位文壇新人的愚弄。他們不知道,這正是薩特的下一部長篇小說——《自由之路》的精髓。

  第十五章 滑稽戰爭

  1939年,戰爭的風雲愈來愈烈。3月15日,德國撕毀慕尼黑條約,進軍布拉格。4月6日,意大利入侵阿爾巴尼亞。6月30日,法國、英國、土耳其簽署互助條約。法國人民開始焦躁不安,不知戰爭的火焰何時會蔓延到自己身上。

  然而,儒昂·萊·朋海濱浴場仍然幽靜、雅潔,幾幢豪華別墅裡充滿了歡聲笑語。住在這裡的莫萊爾太太一家還對和平與文明保持著信心。作為主人多年的老友,薩特和波伏娃也應邀來這裡度假。波伏娃是個天生的樂天派,她認為戰爭不會波及到法國,因為假如蘇聯與英、法站在一起,希特勒就會有所顧忌;而如果他一定要挑起戰爭,那麼俄國和西方軍事力量的聯合就可以把他打敗。薩特也不願看到法國像第一次世界大戰那樣再流一次血,但他確實感覺到國際形勢的發展趨向非常不妙。不管怎樣,和波伏娃一樣,他也不打算讓時局對自己的生活有太大的影響。

  清晨,海濱公園內,松柏參天,樹葉繁茂,藍天碧海美得讓人心醉。一把撐洋傘下,薩特在專心致志地寫作,波伏娃捧著一本書在吟讀。偶爾,兩個人的頭湊到了一起,許許多多關於未來的計劃在醞釀著。一直到下午2點,烈日有些毒辣了,他們才返回寬敞的別墅,在百葉窗緊閉的飯廳裡用午餐。黃昏,人們會再次來到海灘,跑步、游泳、開懷大笑。7月飛逝而過。隨著8月的來臨,消息越來越令人沮喪。繁華住宅裡寧靜、甜美的生活總讓人覺得有些虛幻。薩特和波伏娃也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不安起來。

  薩特永遠不會忘記1939年8月23日這天。早晨,當他打開報紙讀到有關「德蘇」的新聞時,腦袋「嗡」的一下。事情昭然若揭了,一切都被撕破開來。斯大林和希特勒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納粹德國竟然與蘇維埃俄國站在了一起!到昨天為止,在密集著的烏雲中,尚有一束巨大的希望之光一直在閃耀,但是,這條可怕的新聞卻將這一線希望撲滅了。黑暗籠罩大地,也滲進了薩特的骨髓深處。

  薩特和波伏娃準備正視眼前的不幸。時日已經不多了,如果發佈全國總動員令的話,薩特就得再次應徵入伍,他們必須儘快返回巴黎。與莫萊爾太太及其他朋友告別後,帶著一陣陣離別的悲傷,薩特和波伏娃踏上了歸途,何時能再會?在再次相會之前又會發生什麼事呢?歸途中的薩特和波伏娃憂心忡忡,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更加劇了他倆的驚恐。每個車站都人山人海,每輛車都嚴重超載,許多車廂裡擠滿了年輕人——他們即將被送往馬其諾防線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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