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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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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嶄露頭角 薩特又陷入了苦悶之中,除了來自「三重奏」的挫折外,他還遭遇了一個更大的失意:他那個關於安托萬·羅康坦的故事的書稿被著名的加利瑪爾出版社審稿人波朗拒絕了。 退稿這種打擊對薩特而言可不是第一次了,可這次的確讓他心灰意冷,簡直有些無法承受。這本書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早在他服兵役期間寫成的論文《論偶然》是這本書稿的第一個版本;1934年在柏林留學時,他完成了第二版的修改,而回來後又聽取波伏娃的意見一頁一頁地重新刪改。直到此時,他才完成了第三版的修定,並取名為《憂鬱》。近乎6年的心血要化為烏有,薩特悲痛萬分,忍不住潸然淚下——這在他是很少有的事情。另外,這本書完全符合薩特一貫的觀點和早已定型的計劃。它的失敗意味著薩特這麼多年的努力都可能偏離了正確的方向。波朗之所以拒絕出版《憂鬱》,是因為他不同意薩特用文學形式來刻畫玄妙的真理和感情這種怪想法——連主觀意圖都給否認了,薩特感到自己被打了當頭一棒。 權威的力量是無窮的,受到加利瑪爾出版社決定的影響,朋友們也紛紛對《憂鬱》進行貶斥:這個故事寫得太冗長龐雜了一點,讀起來真有些單調乏味。這種論調讓薩特困惑不解:為什麼自己的想法與別人的看法之間竟有這麼大的分歧呢?薩特沒有作出傲慢的姿態來為自己辯護,他開始向自己提出幾個難以應付的問題。經過冷靜的分析和深入的思考後,薩特堅持認為《憂鬱》是一部好作品,它被拒絕就像文學史上一些最初被拒絕的好書一樣。他下決心一定要使這部手稿得以出版。 是金子,它的光芒就不會被遮蓋得太久。1937年的一天,一封信使薩特的眼睛一亮:是伽利瑪爾出版社讓他儘快去一趟。略微有些忐忑不安的薩特終於見到了那位槍斃了他的手稿的波朗:膚色黝黑、高大而有點胖,看上去有些像巴西人。波朗開門見山地告訴薩特:稿子不可能登在他們雜誌社主辦的《新法蘭西評論》雜誌上:「你投給我們的作品太長了;要登六個月。要是登上去的話,等你連載第二次時,讀者早就跑了,不過,」他頓了一下,「這是一篇不錯的作品。」他開始讚揚起《憂鬱》來,薩特直挺挺地坐在那兒,緊張得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他馬上就會通過比較來找我的作品的茬兒了吧。」他暗暗猜想。 「你知道卡夫卡吧?」果然如他所料,波朗說出了一個薩特似曾相識的名字,但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搖了搖頭,波朗的興致卻越來越高:「儘管你倆有不少差別,但當我讀你的小說時,只有卡夫卡一下子出現在我腦海中。」一切開始明朗了。原來,薩特和波朗之間有些誤會。波朗並不看低這本書,他只是拒絕把它刊登在《新法蘭西評論》上,至於能否以書籍形式出版,他則拿不定主意。現在,加斯東·加利瑪爾本人親自批閱了這本書,愛不釋手,決定在1938年予以出版。這位出版家惟一不滿意的只是這本書的題目。薩特提出把書名改為《安托萬·羅康坦的奇遇》,在取書名方面饒有絕竅的加利瑪爾也不同意,因為這可能會使讀者誤認為這是一本通俗的冒險小說。他斟酌再三,建議改為《噁心》,薩特接受了。 正如出版社為《噁心》的出版所刊登的封面廣告所言:「此書絕無冒險故事。」這部長篇小說完全不以情節取勝。所有的情節都服務於薩特想要表達的哲學觀念。小說的故事是這樣的:結束了長期旅行生活的安托萬·羅康坦終於在布城定居下來了。為了撰寫一篇介紹18世紀一位冒險家的經歷的論文,他常常到市圖書館去。他的好朋友「自學者」總在那兒按照字母的順序來讀書。每天晚上,羅康坦都到鐵路員工的酒吧略坐片刻,為的是聽同樣一張唱片——《在這些日子裡》。他所喜歡的女人名叫安妮,可4年來她一直下落不明。羅康坦漸漸地淡忘了他的過去,而現在的生活也喪失了意義:他原以為自己是經歷過奇遇的,可現在卻再也沒有奇遇了。 但真正的奇遇就這樣開始了:羅康坦發現自己的所有感覺都發生了一種隱隱約約,又略帶恐怖的變化,這就是噁心。牆壁、花園、咖啡館一下子都沉浸在厭惡之中。羅康坦苦苦地思索著,在春天開始的第一天,他終於明白了他的奇遇的意義:噁心就是顯露出來的存在。好在安妮給他寫信了,他將去找她,所以生活還存有一線希望。但現時的安妮讓他大失所望——她變成了一個臃腫的胖女人,而且放棄了當年那種對於「美滿的時刻」的追求,他們再也無話可說了。羅康坦重又回到了孤獨之中,並且預見到了人類未來的災難。然而他既不能呼救也無法拯救別人——周圍都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正人君子。羅康坦決定離開布城,他又走進酒吧,想最後聽一次《在這些日子裡》。就在唱片旋轉之時,他又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絲希望,一絲容忍自己的微薄希望。 對薩特來說,安托萬·羅康坦的故事,是他從1931年第一次從事教書工作以來的經歷。「我在30歲上,露了一手,記下我周圍同事所過的那種難以忍受的不公道的生活。」薩特後來曾這樣回顧。和羅康坦一樣,許多知識分子被現實世界的混沌和粘稠性質所擾亂,因而嚮往牛頓物理學中那種可預測、可解釋的世界。那麼如何在那種創造表面感性認識的令人噁心的想像世界中獲得拯救呢?羅康坦的故事告訴我們:存在的一切都是以偶然性為基礎的。因此,如果我們跟存在不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從意義上超越它,便會被存在所吞沒。不過,薩特認為對生活完全持消極被動的態度也是不可取的。因為我們的苦惱表明我們畢竟有選擇的自由——我們在苦惱中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意識到可以把事物寫成我們創造未來的工具,賦予事物以一定的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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