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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沒有誰比波伏娃更瞭解薩特——認識世界、解釋世界,這是主宰薩特全部存在的目標和意義。為了這個,他甘願冒一切風險去體驗盡可能豐富的生活,獲取盡可能多的經歷。女人善妒,自古有雲。但波伏娃感到自己已經與薩特的生命緊緊相連,任何的偶然插曲都不會干擾她對薩特的愛,都不應引起她的妒嫉之情。如果有,她也應引以為恥。世人曾說,波伏娃的成名主要是由於搭上了薩特這班便車。這是極不公平的。波伏娃對薩特的理解與奉獻是任何一個普通的女性無法與之相比的。後來,薩特在給波伏娃的一封信中這樣深情地寫道:

  「您就是我性格中的堅強成份。惟一成功的、盡善盡美的和令人放心的便是我們的關係。」

  薩特在晚年一再強調:由於波伏娃的完全信賴和徹底理解,他獲得了對於一個作家而言至關重要的安全感。從這個意義上說是波伏娃造就了薩特。

  解開了這個心結,波伏娃在柏林度過了一段十分開心的日子。薩特帶著她跑遍了柏林的大街小巷,什麼都沒有改變,但一切似乎又和以前不同,薩特和波伏娃按照自己認准的方向不懈地前行,人生路上留下了他們堅實而清晰的腳印。

  第十三章 三重奏

  1935年,帶著對柏林學習生涯的無比留戀,薩特回到了勒阿弗爾,沮喪地重執教鞭。這年,薩特已經過了而立之年。30歲意味著青春時代的結束,意味著必須總結清算一番。

  整個冬天,薩特和波伏娃坐在勒阿弗爾海邊一家名叫「海鷗小吃店」的露天座上,反復地對他們的生活、事業做著小結。他們還沒有出名,一部作品也未發表。儘管他們的愛情已經牢不可破,他們的生活早已緊密相連,但未來生活如此單調平乏,看不出會有什麼新的東西能使他們今後的生活擺脫常規,也似乎不可能會有什麼新的遭遇使他們進行全新的體驗。兩位未來的大作家,在冬日陰暗的天空下,一邊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裡倒酒,一邊不時發出長籲短歎。

  他們大學時代的朋友和同學都已小有成就了:尼贊不僅以滿腔熱情投入了政治活動中,文學上也已起步,目前正出版他的第二部小說《特洛伊木馬》;西蒙娜·若利弗現在已是巴黎戲劇界一名嶄露頭角的新星;而費爾南多·熱拉希剛剛在著名的邦讓畫廊舉行了畫展……周圍的一切都在發展,都在滾滾向前,然而他們的事業卻處於低谷,更可怕的是,看不出哪篇稿子可以使他們擺脫困境。喝著,喝著,兩人都有了幾分醉意。這時,波伏娃會淚如泉湧,不停地自言自語;而薩特便會揪自己的頭髮,或者直勾勾地盯著酒杯裡的酒,仿佛癡呆了一樣。他們一次次地體會到那種企圖弄清人類的努力是多麼虛幻,而死亡卻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迫近。

  儘管被煩惱、失望和痛苦折磨著,薩特沒有放棄手頭的工作。有關安托萬的故事他已經寫好了初稿,現在開始逐字逐句地進行刪改。機會總會垂青那些鍥而不捨的人。一天,一封來自薩特在巴黎高師的哲學老師德拉克魯瓦教授的信給那段灰色的日子平添了一點亮色——他想請薩特就他在大學時所撰寫的論文《心理生活中的想像》寫一本書,以便收集在他眼下正為一家大出版社編的一套《新哲學叢書》中。薩特對此很感興趣,暫時放下安托萬的故事,很快投入了心理學的研究之中。他多麼希望能出一本自己的書啊!

  在這本書的撰寫過程中,薩特對夢及其引起的意象和意識錯亂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怎樣才能親身體驗一下這種錯亂呢?薩特一位棄文從醫的大學同班同學——拉加謝建議他去接受一次墨斯卡靈注射。拉加謝對心理學有多年的研究,目前正專攻精神病學,他說這是想體驗精神錯亂意識紊亂的惟一途徑,注射了這種藥劑後很快就會產生幻覺。「這種藥劑沒有任何副作用,不過,」拉謝爾告誡說,「你會在幾個小時後表現得相當古怪奇特。」

  薩特沒有多想什麼,即使是有副作用,他也無法壓抑自己強烈的體驗欲望,只要能更深入地瞭解人、瞭解這個世界,任何代價都算不了什麼。很快,薩特來到巴黎聖-安娜醫院,注射了一支墨斯卡靈。護士領著他來到一間燈光灰暗的房間,讓他在一張空床上躺下。薩特閉目養神了一會,當他睜開眼睛時,不禁失聲叫了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眼前的東西都以一種令人驚恐的方式改變了外形:雨傘變成了禿鷹、鞋子變成了骷髏,房中其他幾個人則變得鬼模鬼樣。他睜大眼睛,然而一切變得更加厲害。回頭望望身後,成群的蟹、珊瑚蟲和扮著鬼臉的怪物擠成一團,向他湧來。薩特後來把此時所看到的景象、所感受到的幻覺寫在了戲劇《阿爾多納的被監禁者》中的主人公身上。

  正當薩特陷入魔鬼的世界中時,同房的一位病人忽然站起來,在薩特面前蹦蹦跳跳,一臉興奮。為了瞭解其他人在注射了同種藥劑後的感受,薩特連忙與這位病人搭上碴兒,並把自己的感覺描述了一番。「哦,上帝,我找到的可是天堂!」他的反應與薩特大相徑庭,他看到的是一片陽光明媚、鮮花盛開的草地,那兒到處是婀娜多姿、風情萬種的美女。薩特不無遺憾地想:如果他耐心等等,也許同樣能找到稍稍令人愉快的感覺。然而,噩夢驅逐不去,幾條兇猛的章魚,張牙舞爪地向他撲過來,用那些長長的觸角把薩特緊緊地纏了起來。幸好,波伏娃打來的電話解救了他。「我差點要被那些章魚吃掉了!」心有餘悸的薩特用模糊而嘶啞的聲音告訴波伏娃。

  隨後的幾天,薩特總是一副目光呆滯、神色不安的樣子。幻覺藥劑使他的視覺變得不正常了:房子看上去全斜著眼睛,而每一個鐘面上都顯出貓頭鷹的五官來。有一天,朋友們發覺薩特總是不停地往後看,走幾步便看一下。他說真的有一隻龍蝦在他身後爬行,對他緊追不放。比幻覺更嚴重的是,薩特一天到晚無精打采,無論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陷入了一種極為消沉的心境中。薩特也意識到了這點,每當與波伏娃或其他朋友在一起時,他總是竭力使自己興趣高昂,但每過了一定的時候,他就無法自製地感到索然無味,只好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裡,漠無表情,一言不發。

  薩特這種不正常的心理感受和視覺上的幻覺一直持續了半年左右。由於波伏娃必須給學生上課,她委託她的一位得意弟子——奧爾加·高薩綺薇茨擔負起「看護」薩特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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