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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八章 母親改嫁

  在12歲以前,薩特的家庭生活主要由清靜、閒暇、融洽與舒適構成,薩特沒有體驗過創傷,也沒有過任何心理負擔。但當他即將從童年時代跨入少年時期時,他的生活被打亂了。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母親改嫁了!

  不知是出於巧合還是另有原因,人類歷史上許多藝術天才都不同程度地具有戀母情結——他們無比敬重、愛戀自己的母親,這種對母親的感情甚至影響了他們對待父親的態度。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畫家達·芬奇是個私生子,他與母親相依為命,卻同父親保持著對立。而關於名畫《蒙娜·麗莎》創作成因的一種說法便是:那個模特兒只是他母親的複本,因為她的微笑使達·芬奇想起來了母親卡特琳娜。法國文學史上的巨人波德萊爾、普客斯特也有同樣的傾向。前者幼年喪父,母親改嫁,他與繼父相處極不愉快;後者把母親每晚給他的吻安看得如此重要,以致有一天竟因為母親忘了給他一個吻而痛苦萬分。而在薩特的一生中,母親亦是極其重要的人;尤其是在從出生到現在剛剛跨入少年時期的生命中,母親無疑是最重要的人。

  父親的早逝使薩特與母親雙雙落難到外祖父家,從此相依為命。因為母親溫柔、馴服的天性,也由於外祖父對待女兒和外孫的方式仿佛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兩個孩子,薩特從小就不把母親當作一個應服從的權威,而寧可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姐姐。家裡有三間臥室,一間是外祖父的,一間是外祖母的,還有一間是「孩子們」的——薩特和母親的兩張小床擺在同一間房裡。當母親感到難於應付外祖母的挑剔、外祖父的嚴厲或自歎命運多舛時,薩特總是似懂非懂地傾聽母親的訴說,用他的小手抹去母親臉上的淚珠,心裡充滿了愛憐之情。這時他會幼稚地想: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娶她為妻以便保護她。「媽媽」,他緊緊握住母親的手,一本正經地說:「我保證將來一定會盡我的一切力量來為您效勞。」

  薩特是母親生活中的惟一中心。為了兒子能健康成長,母親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對兒子可能有所幫助的機會。由於母親的悉心照料,她生活中所缺乏的一切——自由、閒暇、愉快——薩特在他的童年時期都能夠充分地擁有。母親小心翼翼地對外祖父、外祖母察言觀色,對兄弟、親戚亦忍讓順從,只要她的兒子不受到半點委屈。因長大而日漸懂事的薩特越來越深切地感受到無所不在的母愛。在回顧往事時,薩特曾聲稱自己9歲前後的歲月「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時候」。因為此時,母子關係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密,一切溝通的障礙都完全消除了。

  薩特和母親的確是親密無間,母親稱薩特為她的男伴,她的小情夫;而薩特則對母親沒完沒了地絮叨他的種種見聞和感受。朝夕相處還使母子倆形成了一種旁人無法懂得的默契。他們有自己虛構的故事,自己的交談方式以及只在互相之間經常開的玩笑。在某一段時間內,薩特在對母親說話時所用的語言會具有某一固定的特點,如帶上同一句口頭禪,或用同一種句式。有一段日子,他們竟然常用第三人稱來指代自己。例如他在等公共汽車,可汽車到站卻沒有停。這時薩特就會對母親嚷道:

  「他們一邊跺著腳,一邊詛咒著老天爺。」然後二人便相視大笑。諸如此類的默契不僅帶給薩特和母親無窮的快樂,更給了薩特無盡的信心。

  托爾斯泰曾經說,沒有一個偉人不是他的母親的寵兒。被母親寵愛的孩子自然而然地會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這種自信有助於他在未來的成長過程中無拘無束地發揮自己的潛能和個性。讓我們來看看已經功成名就的薩特是如何深情地回顧這一段時期母子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便足以體會這份母子情對於薩特的意義了。

  「有時,商店或茶室裡的女售貨員在我們看來很可笑,當我們離開時,母親對我說:『我沒有看你,因為我怕會當著她的面笑出聲來。』我為自己的能力感到自豪,只要看上一眼就能使他們的母親發笑的孩子是不多見的……即使在今天,每當我看到某個神情莊嚴的男孩正嚴肅而又親切地在和他的孩子似的母親談話時,我總抑制不住內心的快活。我喜歡這種原始的溫情,它只是在遠離男人,並與他們作對時才會產生。我會長久地注視著這一對對充滿稚氣的母子倆,可我突然想到我已變成了一個男人,於是我便扭過頭去。」

  正當薩特沉醉在這種旁人難以體察的溫情中時,忽然,母親再婚了,另一個令人猝不及防地奪走了完全屬￿他的,與他形影不離的夥伴、摯友、母親。這是薩特有生以來第一個最沉重的打擊。他終日悶悶不樂,若有所失,開始了他「一生中最難過的三四年」。薩特後來在不同的場合幾次說到,因為母親的再嫁,他感到自己被出賣了:「母親的再婚使我中斷了我和她的親密關係,我感到她出賣了我,雖然我從未對她說過這一點。」

  繼父叫約瑟夫·芒西,是德洛奈·貝爾維爾公司——一個車船製造企業的土木工程師和執行董事。他又高又瘦,長著一隻過大的鼻子,一臉黑乎乎的鬍鬚,不過,他的一雙眼睛很漂亮。芒西很能掙錢,從此使薩特母子過上了寬裕的生活。但薩特並不因此而感激,只是為他奪走了自己心愛的母親而產生了濃厚的敵意。

  公平地說,繼父對薩特十分友善,他常常找機會主動接近薩特,並在有空閒的晚上教繼子學習幾何。然而不論從感情上,還是從性格、愛好、思想觀念上著,薩特都與這個年近40的繼父格格不入。芒西畢業於巴黎綜合工程學院,對於數理科學有著特殊偏好。他固執地認為,惟有數理等自然科學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出於這種對於理工科的近乎迷信的崇拜,他竭力主張薩特朝這個方向努力,長大後做一名理科教員。對於薩特當作家的想法,他一點兒也不贊成。他知道繼子一直在寫些什麼,但他漠不關心;每當薩特把寫好的東西給母親看時,他總是一聲不響地走開。一個人在十三四歲時就去搞文學是毫無意義的,芒西對於繼子在寫作上所浪費的時間十分痛心。但芒西並不公開責備薩特,這不僅因為年輕人容易產生對抗情緒,也因為薩特從來不把他當作真正意義上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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