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薩特 | 上頁 下頁
一四


  應該說,芒西對於薩特努力方向和前途設計的干涉,主要出自于他對文學、哲學、歷史等人文科學的無知以及他作為一個標準的資產階級紳士思想上的局限。然而在獨立意識越來越強,且一直潛藏著深厚敵意的薩特看來,芒西此舉暴露他想「管教」和「控制」自己的企圖,他要強加給薩特父權——這一薩特從不曾領教過的東西。薩特因而萬分惱火,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不久,他宣佈自己將攻讀哲學博士學位。薩特選擇哲學作為終身奮鬥的學科,與其說是因為他覺得哲學最能揭示永恆的真理,不如說是因為學哲學能與繼父作對。「正是為了跟他頂牛,我才決定搞哲學」。

  成年後的薩特一直不曾消除與繼父之間的生疏感,他曾這樣客觀地分析這種奇特的父子關係:「我故意反對他所說的或者相信的一切。我感到,我們的關係有許多說不清的東西。我對他沒有子女的孝心。表面上,我們的關係正常,我對他惟命是從,認識到他應有某些優越的權利。然而事實上,我們之間存在著根本的敵意。」在此之前,人人呵護、眾星捧月的生活使薩特不知暴力與仇恨為何物,但這段在「一個土木工程師的管轄下」的生活使他懂得了什麼是「階級鬥爭」。

  1917年夏季,芒西當了德洛奈·貝爾維爾公司軍艦建造廠的指定頭頭,被調往拉羅舍爾——一個沿大西洋的海港城市,妻子和繼子隨同前往。

  從這時起,薩特開始了他生活中最倒運的階段。青春發育期的少年特別容易走上歧途,而與母親的決裂、對繼父的敵意以及陌生的環境使薩特這一時期的心理困難格外突出。曾經是乖孩子、好學生的薩特突然間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個性情乖戾、近乎懈怠的「問題少年」。在學校裡,他的成績平平庸庸,個子沒有再長卻開始學著和人打架。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他還學會了偷竊。

  母親的錢包總是放在碗櫥,裡面裝著她每月的零用錢和全家的伙食費。這天,薩特悄悄地打開它,拿了一張一法郎的鈔票,因為他又想吃拉羅舍爾大糕點店賣的羅姆酒水果蛋糕了,卻不想開口向母親要錢——他現在儘量避免與家裡人講話。此後,薩特的膽子越來越大,開始今天拿兩法郎,明天拿5法郎。不知不覺,他已經聚集了70法郎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母親在他的夾克衫口袋裡發現了一大摞紙幣和硬幣,這自然引起了她的疑惑:

  「這些錢從哪兒來的?」

  「這是我開玩笑從卡迪路那兒拿來的,我打算今天還給他。」薩特企圖蒙混過關。

  「好吧,我來還給他。你今天晚上把他帶到家裡來,我問問他是怎麼回事?」

  事情很快敗露了,母親和繼父大發雷霆,狠狠地責駡了薩特一頓。格外傷心的母親甚至在一段時間內沒有理他。不久,從巴黎來的外祖父也知道了此事,他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卡爾家的人歷來有體面、有品格,而現在竟發生了這種事!這天,卡爾故意讓一枚10生丁的硬幣掉在地板上。「作為一個教養很好的小傢伙,我卻彎腰尋找硬幣,可是一個嚴厲的手勢阻擋了我。」薩特60多年後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幕:「外祖父可憐的膝蓋吱吱嘎嘎地作響,他俯下身子撿起硬幣。他認為我不配再從地上拾錢。」這一舉動大大地損傷了薩特的自尊心。

  偷竊使薩特不再受歡迎,他感到自己變成了流浪兒。現在,他的暴力傾向更嚴重了,加入了一個專愛打群架的學生團夥後,他常常在大街上與另一支隊伍短兵相接,打得難分難解。母親為此傷透了心,甚至有人斷言:這孩子怕是無可救藥了。

  生活總是在如水一般的平靜中蘊含著小小的出乎意料。正當薩特的家人為薩特的誤入歧途一愁莫展時,薩特自己開始厭倦了這種做差學生、當一名爛仔的感覺,很快輕而易舉地走回了正道。1919年,他重新以滿腔的熱情和全部的精力投放到學業中。這年年尾,他的法文寫作、拉丁文、德文等課程考試都拿了全班第一。由於成績優異,母親和繼父爽快地答應了薩特想重返巴黎亨利四世中學的請求。

  薩特在青春期的表現表面上看令人費解,實際上卻有跡可尋:他想嘗試一下做一名差生,這既出於對繼父要求他做一名循規蹈矩的學生的反抗,也出於對母親「背叛行為」的報復心理,而當發現在同學的眼中,他並不太有體面時(他是外地人,還有個繼父),他便選擇了打架、偷竊等不正當的行為來顯示他對這種看法的不以為然,並借此給同學們留下深刻印象,以讓他們忽視或忘記他所引以為恥的家庭關係。當薩特度過了青春危險期,並很快成熟起來時,他就自己認識到了這種做法的可笑和毫無必要,從而迅速地從歧途走上正軌。

  薩特是真的長大了,他完全懂得要實現自己的理想,現在必須全力以赴地打一個扎實的基礎,以便考取第一流的大學。到他在參加高等師範學院入學考試之前,在路易大帝公立中學補習的時候,老師對於薩特已經極為滿意了:「機敏,前途無量,儘管他有過分自信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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