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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七章 神童入學

  再不能避開有關薩特的教育問題不談了,他早就到了該上學的年齡了。拿主意的仍然是卡爾,他決定讓外孫上蒙泰理中學。一天早晨,母親給薩特好好打扮了一下:細紋格子襯衫,外套一條燈芯絨藍色背帶褲。吃過早點,外祖父把薩特帶到了校長辦公室。在把薩特的種種優點吹噓了一頓後,卡爾這樣作結論:「這孩子惟一的缺點在於,以他這樣的年紀,智力發展得太早了些。」將信將疑的校長把薩特安排進了8年級(相當於中國的小學四年級)。當薩特被領到一間坐滿了學生的教室時,他欣喜若狂,長期以來薩特總是一個人玩,現在他終於可以和那些同齡的孩子們來往了,而且多得數不勝數,孤獨一人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好景不長。薩特上學不到兩周,外祖父就被校方召到學校去。他回來時一言不發,從皮包裡抽出一張紙片扔在桌上。那張紙被墨水塗得亂七八糟,薩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正是他第一次聽寫練習課上交的作業。原來薩特的拼寫錯誤百出,校長告訴外祖父他最多只能進10年級預備班(相當於小學2年級)。外祖父十分生氣,有生以來第一次訓斥了薩特:

  「我看錯了你!」一直到吃晚飯時,他都餘怒難消。第二天,外祖父生氣地把薩特從蒙泰理中學領回來,他和校長也從此不再有任何交往。

  如果換了別的孩子,初入學校的這種失敗也許會使其心靈受到極大震盪,而且這種震盪可能會對他的童年是有創傷性,從而影響他的一生。但薩特毫不放在心上,這件事對於他而言,與其說是一次恥辱,不如說是一個小插曲。由於一直保持著沒有感情衝突、沒有心理負擔的良好心態,一直滿足于母親的嬌寵、外祖父的溺愛,周圍人的重視,薩特幸運地與這種震動和創傷無緣。「我是一個不知拼寫法為何物的神童,如此而已。」薩特面對生平第一次失敗,很不以為然。他又安然地回到他一個人的世界,繼續與那些已故的大作家進行不發聲的交流,用拼寫不甚正確的文字傳達內心深處的種種感受、信息……

  遲遲未能入學,這對薩特固然有不利之處。但從長遠來看,這種情況更多的卻是給他帶來了種種利於成長的因素。因為游離于嚴謹刻板的學校生活之外,薩特獲得了非常充裕的自由閱覽書籍的時間,並同時獲得了十分優越的獨立思考的環境。而以那種純樸、天然、幾乎是無意識的方式所獵取的知識,比在學校裡用人工灌輸,被動地接受的東西,更能像植物的種子一樣被深深地埋進心靈深處,只待遇到合宜的氣候,它們就會發芽,長大,結出豐盛的碩果。

  時光飛逝如電,轉眼間薩特已經10歲零3個月了,再把他禁閉在家裡怎麼也說不過去了。卡爾已經漸漸地淡去了那次在蒙泰理中學所受的

  「侮辱」,換所學校就是了。這次卡爾為外孫選擇了從勒·高夫街出發,步行5分鐘就可以到達的亨利四世公立中學。經過註冊、入學考試,薩特被安排在6年級。

  歷史似乎會重演,第一次作文,薩特又落在了最後一名。他的文章內容過於豐富卻錯誤不斷,並由於亂七八糟、不合規格而難以卒讀。卡爾的兩條眉毛又皺在了一起。母親提心吊膽,擔心卡爾一怒之下又會把薩特從學校領回來。悄悄地,她帶著薩特來到班主任——奧維利埃老師的住處。這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又高又瘦,兩眼凹陷,面色似蠟,讓安娜著實嚇了一跳。安娜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她竭力說服老師:薩特的實際水平遠遠超出他所上交的作業所顯示的;他早已能夠閱讀,還寫過許多小說等等。當缺乏證據時,她竟然聲稱:她懷了10個多月才生下了薩特,所以這孩子比別人更成熟。奧維利埃聽得很入神,顯然,比起薩特的成績,他對安娜的魅力更感興趣。臨走時,老師答應對薩特進行「督促幫助」,但不願為他單獨開課。

  班主任把薩特的座位調到了最前排,由於總感到奧維利埃老師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薩特覺得老師僅僅是在為他一個人而講解。他一定是喜歡我的!薩特暗暗自得。這種受重視、被喜歡的感覺如此重要,以致薩特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一名相當優秀的學生。在第一學期末,老師給他寫了如下的評語:「優秀的孩子,但過於輕率,最初的回答幾乎從來都不是準確的,必須訓練作進一步思考。」到了5年級,薩特表現得更加才智出眾,期末老師給他的評語是:「在法語方面是全班的尖子。從思想開放的角度來看,他已經是搞文學的材料,並表現出很強的日記藝術。」每當看薩特的考試成績單時,外祖父總不免要嘀嘀咕咕一番,但這次,他再也不說什麼了。

  事實上,薩特兩次在最初進入學校期間所表現出的讓人失望的情形是有理可尋的。從作為個人體驗的自學和家庭教育相結合的方式到每個人同時受教的集體教育的轉變,薩特無法一下子適應過來。外祖父、母親以及其他人都是出於愛而將知識傳授給他,薩特也出於對他們的敬愛而認真地接受。現在一位老師用一種權威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口吻同時對幾十個人講授一樣的東西,薩特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此外,聽慣了讚譽的薩特想不明白:為什麼總是有人比他答得更快,比他學得更好。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也令他不知所措。所幸,他很快習慣了這種民主式的教學,並自發地矯正了自己潛在的病態優越感,憑著雄厚的基礎和超凡的領悟力漸漸地在同學中脫穎而出——昔日的神童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學生。

  為了完成繁重的學習任務,薩特再也無暇像以前那樣「瘋狂」地寫作了。他的那些小說筆記本都被扔進了廢紙簍,或者在不知不覺中被丟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邏輯分析、聽寫、算術等各門功課的練習本。薩特的小腦袋瓜裡已經裝滿了乘法表、地圖冊、歷史知識、外語單詞……而從前那些騎士的足跡、孤女的蹤影都已無處可尋,寫作似乎已經成為一個被漸漸遺去的使命。然而在薩特內心深處,一切都未改變。「由大人們封好口置放在我身上的那張委任狀,我雖已不再去想它,可它仍然存在著。」僅僅從薩特的交友中我們就可以看出:他一直不曾忘記那個神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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