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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公爵開始支持他,後來逐漸傾向于年青人,因為他本人也在戀愛,而且準備結婚,心情很是高興。所以他對赫米婭沒有太嚴厲,給她四天的寬限期讓她作選擇。

  森林中仙王和帕克亂點鴛鴦譜,使真正的愛情各就各位後,拉山德向公爵承認他和赫米婭來森林中是為了逃跑。伊吉斯一再請求要公爵嚴加懲辦。好心的公爵卻對他說:「你的意志只好屈服一下了。」宣佈他們的戀愛是正當的,同意他們締結合法的婚姻。這是愛情和青春的勝利,這是人性的勝利。全劇自始至終充滿了人間的氣息。莎士比亞不贊成禁欲生活,在劇中他借人物之口指出,修道院的修女生活違反人性,孤獨淒涼好比花兒「孤獨地自開自謝,奄然朽腐」。而結婚的生活會給人帶來歡樂和幸福,「結婚的女子有如被采下煉製過的玫瑰,香氣留存不散」。

  莎士比亞是怎樣描寫女性的呢?他在這方面堪稱大師,創造了很多優美可愛的女性形象。德國詩人海涅曾寫有一本書《莎士比亞筆下的少女和婦人》,對莎士比亞作品中的女性描寫稱讚備至。《仲夏夜之夢》這樣傑出的作品裡絕對不能沒有迷人的女性的。女主人公赫米婭,身材嬌小,皮膚淺黑,口齒伶俐,性格直爽潑辣。這從戲一開始她與父親爭吵,對簿公堂時就表露無遺了。當受到世俗的指責和法律的威嚇時,她大膽地置自己的名譽受損害於不顧,公開為情人辯護,使公爵也不得不承認拉山德是個好青年。她直言不諱:「我不願意把我的貞操奉獻給我心裡並不敬服的人。」她的思想已經從封建的束縛中掙扎出來。當愛情受到挫折時,她表現誓心不二的堅強:「既然真心的戀人們永遠要受折磨似乎已是一條命運的定律,那麼讓我們練習著忍耐吧;因為這種折磨,正如憶念、幻夢、歎息、希望和哭泣一樣,都是可憐的愛情缺不了的隨從者。」她準備好了迎受打擊,決心堅持到底。

  赫米婭雖是莎士比亞筆下一個合乎理想的女性,但他不可能把她寫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偶像。他對人性有透徹的瞭解,知道一個人的優點往往就是他的缺點,如果放在不同場合或者運用不當的話。赫米婭的直爽乃至倔強對待專橫的父親和嚴酷的法律是不錯的,但如果動不動就發脾氣,缺乏耐心,怨天尤人就不妥了。

  例如她在樹林中一覺醒來,看見躺在身邊的不是拉山德而是德米特律斯,就大發雷霆,懷疑德米特律斯殺死了自己的情人;拉山德被誤滴仙藥後頌揚海麗娜是絕色美人而斥駡赫米婭是「黑鬼」和「賤貨」時,她更不能自持,以為海麗娜奪走了自己的心上人,痛駡後者是「愛情的盜賊」。這雖然因為仙藥在作怪,但也看出人性中的弱點。這樣寫不會損害這位小姐的美,反而使她具有鮮明的真實性,這齣戲就是要宣揚世俗生活的快樂。

  人的美是多種多樣的。劇中的海麗娜與赫米婭,形成鮮明的對照。海麗娜身材高大卻很文靜,性格柔弱無主見。她忠實于友誼和愛情。即便德米特律斯表示決不愛她,斥責她,把她拋棄在黑暗的森林中,她也是一往情深,委曲求全,不怨不怒,一副可憐樣兒,祈望情人回心轉意。當赫米婭不瞭解情況,痛斥她是騙子,是愛情的竊賊時,她也頭腦很冷靜,不是立即反擊,而是求大家不這麼取笑她,因為她是「一個膽小怕事的女子」。她因為這種忠貞、弱順的性格,最終也獲得愛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都有其存在的價值。海麗娜和赫米婭一個委婉,一個潑辣;一個沉靜;一個急躁。各有各的美,交相輝映,使該劇生色不少。

  即使是戲裡的仙界生活也很有人情味,仙王和仙後過著悠閒的日子,也許是閑得無聊,二人為了爭奪一個侍童任性使氣,鬧得天昏地暗,四季反常。他們跟人類一樣有七情六欲,有愛情,也有與之相伴的妒忌。當然他們也仁慈、善良、有同情心,很願意幫助那些有困難的青年男女。這個本來無法解決的戀情糾葛,多虧了仙王安排,才各得其所,皆大歡喜。莎士比亞在創作該劇時心情一定十分高興,再加上要適應喜慶的要求,所以在劇中盡情地安排玩鬧有趣的場面。

  帕克是個淘氣鬼,愛湊熱鬧,喜歡惡作劇,心腸卻是好的,總要玉成別人的好事。總之,是喜歡把事情搞得有趣、熱鬧。劇中他因執行任務時疏忽,造成混亂局面,他覺得可樂,兀自拍手叫道:「兩男合愛一女,這把戲真真有趣;最妙是顛顛倒倒,看起來叫人發笑。」

  當他發現自己犯了錯誤,弄成尷尬局面時,連忙設巧計使情人們合好如初,並且各就各位。他仍是好心的羅賓,不是恣情任性的搗蛋鬼。

  雖然這一切都發生在仙境和夢境中,但劇中人物的性格是符合生活真實的。多邊的愛戀關係的形成,正是因為青年男女的性格的不穩定。莎士比亞使用的解決矛盾的辦法,是用仙藥,這與仙境的氛圍適合,但在現實生活中頗有些神秘。愛情正是一種神秘的東西,它的產生和變化發展,有時候那麼緩慢,有時卻十分迅疾,不可思議。所以莎士比亞處理這個愛情故事,就把它放在夢境中,有了這個迷人的外衣,又有仙人精靈的協助,一切的變化就變得自然而優雅。在夢境中,莎士比亞的詩才也得到充分發揮的機會,第五幕第一場公爵的一段話,可以看作詩人莎士比亞的自供狀,他知道自己這枝筆的力量:情人們和瘋子們都富於紛亂的思想和成形的幻覺,他們所理會到的永遠不是冷靜的理智所能充分瞭解。

  瘋子、情人和詩人,都是幻想的產兒:瘋子眼中所見的鬼,多過於廣大的地獄所能容納;情人,同樣是那麼瘋狂,能從埃及人的黑臉上看見海倫的美貌;詩人的眼睛在神奇的狂放的一轉中,便能從天上看到地下,從地下看到天上。想像會把不知名的事物用一種形式呈現出來,詩人的筆再使它們具有如實的形象,空虛的無物也會有了居處和名字。

  莎士比亞本人也在這森林中,在這仲夏夜的夢中漫遊,他既迷狂又清醒。迷狂,他和其中的人物一起為愛而歡唱歎息;清醒,他以充沛的才情導演了這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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