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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在醫院裡,史沫特萊把她的全部愛心和精力都獻給了傷員。秋末冬初,皖南的天氣已經相當寒冷,史沫特萊天不亮就起床,跑到山間田野,采來大束大束色彩鮮豔的野花,帶著露珠和冰淩,帶著大自然的生命氣息。她把這些野花分插到每個病房裡她親手用竹節做成的花瓶裡。傷員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史沫特萊捧著花兒輕輕推門進來,臉上帶著慈藹的笑容。

  「早上好,史沫特萊同志!」

  同志,這是史沫特萊多麼愛聽的稱呼啊,醫院裡大家都這麼叫她。她說:

  「我是一個美國人,但是我忠於中國。也許你們會感到奇怪吧?是的,讓我告訴你們:我到過很多很多國家,但無論到哪兒,我總歸是一個外國人;只有當我在中國的時候,我就不感到自己是個外國人。不知是什麼緣故,在這裡,我總以為自己是中國人民中的一員,我仿佛已經生根在這塊土地上了。」

  是的,如果說當年她來到中國時,還只是一個個人奮鬥者,革命人道主義者,那麼,經過了中國革命鬥爭的洗禮,現在她已經是一個以解放全人類為己任的國際主義戰士,一個非党的共產黨人了。她為什麼不能享受「同志」這個既嚴肅又充滿溫情的稱呼呢!

  史沫特萊以火一般的熱情關懷著周圍的同志。她知道新四軍政治部宣傳部長朱鏡我同志患有嚴重的胃潰瘍,吃什麼吐什麼,營養嚴重缺乏,瘦得不成人形,心裡十分著急。她打聽到鹿茸精可以治好這種病,過了不久,她竟出人意外地弄來了這種連想都不敢想得到的貴重藥品。朱部長注射了鹿茸精,奇跡般地恢復了健康。後來才知道,是史沫特萊冒充傳教士,歷盡艱險親自到南京買來的。

  新四軍政治部有個馬夫,曾經參加過封建會道門組織「大刀會」,後來自動投奔了新四軍,他的綽號就叫「大刀會」。「大刀會」長相奇特,頭大嘴大腳大,人卻矮得出奇。他非常能幹,泥水、木工、編竹器,上山抓松鼠,下河捉甲魚,全都在行,就是最怕學文化,說是一見了「黑螞蟻」(文字)就全身癢不可耐。史沫特萊知道了「大刀會」的故事,很感興趣,她給「大刀會」拍了一張照片,寫了一篇生動感人的故事,登在報上。人們把報紙讀給「大刀會」聽了,他很受感動,從此不再害怕「黑螞蟻」了。

  史沫特萊熱愛生活,她的周圍常常圍繞著歌聲和笑聲。她愛唱歌,學會了唱《遊擊隊之歌》,當她用那種特別的異國腔調唱起「我們都是神槍手……」的時候,同志們都高興得拍掌大笑。天氣轉暖,史沫特萊就帶頭下河游泳了。皖南山區裡的小河,清澈見底,她是個游泳好手,仰泳、蛙泳都很熟練,還會那種大家沒見過的蝶泳。有一次,史沫特萊仰面平躺在水面上,注視著藍湛湛的天空,忽然好像是嚇了一跳似的爬上岸來,飛快地撐開一把油布傘,躲在傘後面一動不動,原來副軍長項英和兩個戰士從山坡小路上走過來了。他們從油布傘旁邊走過,看到了藏頭露尾的史沫特萊。兩個戰士首先笑出聲來:「哈,你這老太婆!」正在游泳的戰士們也都跟著哈哈大笑了。「老太婆」,這是同志們跟史沫特萊開玩笑時的稱呼。這個稱呼太隨便,也不符合外國人的習慣,但史沫特萊聽了非但不生氣,還非常高興,她已經完全中國化了。

  1939年,新四軍和遊擊隊已經發展成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華中抗日根據地建立了鞏固的人民政權,成了日本人和蔣介石的一塊共同的心病。日本法西斯不斷地對抗日根據地狂轟濫炸,圍剿掃蕩。蔣介石正中下懷,巴不得借日本侵略者的罪惡的手,實現自己消滅新四軍和華中抗日根據地的罪惡願望。新四軍的處境非常危險。史沫特萊不考慮個人安危,她身穿新四軍軍裝,打著綁腿,腳下是一雙麻繩編成的草鞋,軍帽下面金黃色頭髮剪得像男人的一樣短,一眼看去,她和新四軍戰士沒有什麼區別。沈其震領導下的醫生護士多來自上海和香港,空襲把他們嚇得夠嗆。但史沫特萊好像不知道炮彈不長眼睛似的,一遇到空襲,就沖出去搶救傷員,敵機一掃射,她就撲在傷負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掩護傷員。在前線救護所裡經常可以看到史沫特萊的身影,她運用在西安教會醫院裡學來的救護知識,給傷員洗滌、上藥、包紮傷口。

  按照國共兩黨簽訂的統一戰線協議,國民黨政府必須給新四軍提供武器,而新四軍只能從政府那裡得到武器,不能自己製造。蔣介石提防著共產黨增強軍事力量,只在1938年按編制送來過武器,以後幾乎沒有補充過。為了給廣大的遊擊隊供應武器,新四軍決定發展自己的兵工廠。有一次,史沫特萊參觀了一座秘密兵工廠。工廠的負責人十分自豪地帶領她參觀,把自製的設備一件一件地給她介紹和解釋。史沫特萊要求試驗一下產品。她拿了一枝手槍和三發子彈到廠外,靶子掛在一棵樹上,她熟練地裝上子彈,掄起槍對準靶子開了火,三發三中。工廠負責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這位搖筆桿子的女記者竟是個神槍手!史沫特萊得意地笑著說:

  「你們不知道,在我的家鄉,就是蠻荒的美國西部,騎馬打槍是很普通的本領;我還能騎在奔馳的馬上射中目標呢。」

  告別的時候,史沫特萊說:「我曾在美國和歐洲旅行,參觀過許多地方的工廠,但我必須承認,從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工廠。這是舉世無雙的。」

  1939年秋天,在陳毅的領導下,新四軍的一些主要部隊開始渡過長江進入安徽省北部。史沫特萊跟隨其中一支部隊渡江。她在《中國的戰歌》中詳細描寫了她在這次行軍中的體驗:

  9月13日,我們在一座高山上的破廟裡作渡江前的最後一次休息。臨睡前,我們登上最高峰,俯視十英里外閃閃發亮的大江。我們看到仿佛是一艘巡洋艦的黑色的傢伙在溯江而上。我們可以看見西邊被日本人佔領的獲港上空升起一股黑煙。新四軍教導總隊教育長馮達飛指著山下平原上離江邊大約五英里遠的兩個小鎮說:「那是敵人的兩個據點。今天夜晚,我們就要從它們中間穿過……」

  浩蕩的長江一步步接近。我們來到了為抵擋汛期洪水而用土築的堤壩的壩頂上。兩邊都是黑沉沉的礁湖——瘧蚊的孳生場所。這時,一個「叛徒」出現了:發紅的半邊月亮像氣球一樣從我們背後的山頭升起,把橙色的光投給白色的堤堰和黑沉沉的礁湖。我可以看見我面前長長的隊伍的一部分。我們低聲咒駡著,開始加快步伐,甚至跑了起來。我們的挑夫喘著粗氣有節奏地小跑著……

  在岸邊上了一條帆船,我們許多人都已精疲力竭。兩名女護士的瘧疾已發作了,幾個小時,她們都把危險置之度外,平躺在艙面上,閉上眼睛,像死一樣沉沉睡去。船尾的大櫓開始咿呀作響,我們離開了岸邊。不久,我們就航行在揚子江寬闊的胸脯上。江上籠罩著銀白色的霧幛。一條奔騰的大江展現在我們眼前,像一片海洋。這裡的寬度,按直線計算是五英里,但是從我們出航的渡口到我們將要登陸的村莊,實際上有70華里(約23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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