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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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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蒼茫時分…… 一早晨,我感到了「蒼茫」的含義。 春末的一個夜晚,我怎麼也睡不著,獨自坐在房間裡,只感到時光流逝。 我願意在這樣的夜晚,把自己的一切靜靜地投入到時間的長河中。 無意中抬頭看到窗上的夜幕,正在漸漸顯現比暗夜稍亮的顏色。 我凝神矚目,隔著一層玻璃的窗外,夜色正在不斷地變化。 聽到了小鳥的唧喳啼喲。 是它們醒來了吧。 意識從聽覺回到視覺的時候,只見整扇窗戶已成一片蒼茫。 這種「蒼茫」,對我來說,不是「青」,而是「蒼」這個字的含義。 這種顏色,片刻之間,又將變成明天清晨的顏色。 可以說只是一瞬間的蒼茫時分。 這是一天生活的終點之時,也是新的一天的開始之刻。 這時刻才真正是我的時刻。 現在,我該怎樣度過這個時刻呢? 迄今為止的我,真的有確實生活過來的證明嗎? 這也許不是人們給我留下來的問題,而是出於自己想要認清自己的這樣一種心情吧! 此時此刻,我要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語言,寫下自己走過來的二十一年歷程,同時也寫下在演藝界這個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特殊世界中生活過來的大約八年的歲月。 這是在理解我的人們的幫助下得以實現的。 寫自己,一方面是確認自己心中的記憶,同時也是拋掉自己。 拋掉過去——這好辦。 我埋在稿紙裡,心中這樣想著。 秋末時節,我將要出嫁、改姓,完完全全在新的命運中開始新的生活。 過去的命運,即便不是黑暗而是光明的,我也不把它帶到新的生活中去。 如果由於寫出來就能夠把它結束的話——這也好辦。 在執筆寫作的大約四個月的時間裡,我有過千頭萬緒的感懷。 我是通過宣傳機構而對鉛字感到恐懼的,現在卻要以鉛字來描寫自己,老實說這是一件伴隨著痛苦的工作。 這工作要從勇於回憶那些無意中就要忘卻的場面開始,事實就是事實,言必有據地寫出來。 哪怕自己最不願意瞭解的自己身上的醜惡,也要用自己的筆揭露出來。 母親對著我深夜還亮著燈光的房間說道: 「不早點睡,會把身體搞垮的呀!」 我如果寫自己的出生經過,當然就得把父親和母親的關係公諸於眾。 就母親來說,即便這是由女兒的手寫出來的東西,也不能不擔心給人以這樣的感覺:某些地方是女兒代替母親,講的是母親自己要講的話。 母親大概有這種擔心吧,可是她沒有對我流露過一絲一毫。想到她把一切都託付給女兒的筆的勇氣,我感謝悄悄侍立在門外的母親。 社會上傳開了我執筆寫作的消息後,從各方面傳來了具體的反應。 那些連我寫作的詳細內容都全然不知便亂加猜度的報道,又一次引起了我對報刊文字的恐懼感。 這種恐懼,並不是為了自己,倒是害怕我寫出的文字,傷害了一直默默地守護著我的母親。 細細想來,也可能還要傷害一些其他的人。因為寫我自己,就不得不讓一些人出場,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個回憶,但對那些人來說卻可能是超過了回憶的事情了。 我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一種不安又喚起另一種不安,我「啪」地一下放下了筆。 什麼也不能寫了; 僅僅寫了一個「我」字,後面就接不下去了。 我就這樣敗下陣來嗎?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嗎? 正在這時,我有幸以私人交際的形式初次見到了瀕戶內寂聽先生。 和他談到我正在執筆寫作的這本書時,先生爽朗地高聲回答我; 「什麼寫出來不好意思,沒有這種事情嘛!你怎麼想就怎麼寫好啦,千萬不要老想一定得寫好的問題,這樣,准能寫出好的東西未。」 儘管交談的時間短暫,但聽了先生這些暖人心的話語,我重新鼓起了勇氣。 我又攤開了稿紙。 我所寫的東西決不是要傷害任何人。我相信自己的筆。 告一段落後,我拿給母親看了。 因為我覺得與其通過宣傳機構報道這個過程,不如讓有實際感受的母親先看看。 她讀完後,我問她怎麼樣。「我可不懂啊!」母親雖然這麼說,臉上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這個笑容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支持。 從我跟他商量要寫這本書的時候開始,他就以理解的態度關注著這件事。 「現在正是寫這本書最有意義的時侯呀,試試看吧……」 他自從這樣說過以後,除非我主動和他談,從未過問我什麼。 在我寫到自己的事情時,三浦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抽去了他的存在,我就不能寫好自己的全貌。 寫完五篇可以稱得上是骨幹的初稿以後,我也給他看了。 他用了很長時間,一篇一篇地仔細閱讀,我守在他旁邊,擔心地等侯他開口。 怎麼說好呢? ——他仿佛這麼想著突然抬起頭看著我。 臉上露出常有的那種微笑,說: 「嗯,這不挺好嗎?」 「真的?讀過後不覺得有什麼看著不舒服的地方嗎?」 這話似乎有些使他感到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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