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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怎麼辦?杜特伊建議喬治·桑去請教布爾日城的著名律師路易·米歇爾。

  路易·米歇爾儘管才三十六歲,從外貌上看,卻已是個禿頂駝背的小老頭了。他的腦袋特別大,好像是兩個頭焊接而成的。他臉色蒼白,牙齒潔白整齊,眼睛近視,卻充滿了柔情蜜意。

  米歇爾的父親是瓦爾省的一個貧苦樵夫,後被人殺害,米歇爾在農村長大,總是穿著不成樣子的寬袖長外套,粗笨的木鞋。一年四季他的頭上都包著三條頭巾,古裡古怪。那是因為他常常生病發燒,感到發冷,在奇異可笑、粗俗而又富有挑釁性的頭飾下面,可以見到一件細布襯衫,總是潔白乾淨。

  這個威嚴的律師很喜歡獻殷勤,喜歡女人。他勾引女人的手段就是雄辯的口才。當他口若懸河的時候,似乎變得漂亮動人。

  喬治·桑為自己的官司來徵求米歇爾的意見,可是他只是大談自己對《萊莉亞》的看法。在一個美好的春夜,月光皎潔,他倆在樸素安靜的布爾日城內散步。米歇爾一直講到黎明。

  這談話好比一首充滿思想的樂章,通過合乎邏輯的聯繫和輕柔的音調變化,毫不費力、也不用對比,就把杜德望夫人的靈魂一直高舉到天上,進入凝思,接著又把她帶回人間、置於自然的氣息之中。

  她毫無招架之力,著了迷,從失敗中感到快樂。米歇爾對她使出渾身解數。他欣賞《萊莉亞》,喬治·桑更使他特別歡悅。他把自己整個兒奉獻喬治·桑,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智慧和同情心。

  繼繆塞、帕吉洛之後,喬治·桑相信自己已經忘記了愛戀的熱情。實際上,她像一匹勇敢的戰馬,久經征戰之後,重新在亭享受牧場的安寧。但是,一旦遠方響起了號角,便又跳過欄柵奔馳,如果說她的自我奉獻是無私的舉動,並伴隨著強烈的感情,那麼哪怕是即時的獻身,對她來說都是正當合理的。

  她與米歇爾會見不久,便送給他一個戒指,做為他們初次愛情的紀念,她說,他是「她自降生那天起就愛慕的人。相信這是在做了種種幻想之後,終於找到的愛人,並且要把他據為己有」。

  然而,儘管在聽他滔滔不絕他講話,她仍舊保留判斷的自由和良知。喬治·桑本能的政治觀念,就是愛情和正義;而米歇爾本能的政治,卻是以斷頭臺為手段,達到謀取權力的目的,喬治·桑回到諾昂以後,開始給米歇爾寫信,既是恭維,又是對抗。米歇爾,他是個博愛家嗎?

  博愛造就了慈善的修女。愛慕光榮則不同,產生了其他的人,狡猾的偽善者,你給我閉上嘴吧。在命中註定的陡峭的斜坡上鍛煉你本能的力量,你把這視作義不容辭的責任,結果誤解了自己。至於我,我知道你這個人不肯盡義務,而把義務強加於人。你不喜歡人類,不是他們的弟兄,不跟他們平起平坐。你生來就是國王……

  她準備承認自己的生活中充滿著失誤和過錯,但是對過去的錯誤並沒有在理論上予以重視:「長期以來,我所認識的人都相當愛我,寬宏大量地評價我,原諒我所做的錯事。我的著作,從來沒有做出任何結論,既沒有好的效果,也沒有壞的惡果……」

  米歇爾焦急地問道:「那麼,什麼時候才會有結論呢?如果您到死的時候還沒有得出結論呢?」

  她喜歡感受到這種力量對自己的鞭打,她第一次同一個比她更倔強的男人打交道。他對她喊道:「傻瓜!」

  這是一種新的感覺。

  她撫摩他那光禿碩大的前額。她認為自己希望米歇爾蒼者多病,以便照顧他。但是他生的是心病,徒有雄心一片,卻不能如願以償。她對他說:「你覺得完成一項偉大的事業需要多麼漫長的時間呀!時間一小時接一小時地過去,你的頭髮脫落了,靈魂消磨了,而人類卻停步不前……」

  四月底,米歇爾去巴黎,為那一年的一起政治要案,即裡昂起義案做辯護。

  喬治·桑打算到巴黎去與米歇爾相見,也看看辯論的情況怎樣。

  聖·勃夫用情場上的經驗來提醒她,她有重新見到繆塞的危險:「朋友,您不要設想不會見到他,也不要設想他不知道您來巴黎,更不要設想他不會來找您。試想一下,您在那裡,您替他開門,當時除了您之外,沒有第三者在場……」

  她偷偷笑了。她正是要見繆塞!

  米歇爾竭盡全力為四月案件中的被告們辯護。每晚從法庭回來,他總有幾小時惶恐不安。喬治·桑就像熱情洋溢的護士,守候在他身旁,把自己的心血全都付與這個不成人樣的人。

  米歇爾感覺好一點後,又開始了一場新的辯論,這一次為的是轉變喬治·桑的思想。那不是因為她堅持反對的立場;她跟他一樣憎恨中庸政府。拿破崙代表法國大革命的時候,她是一個態度不甚明朗的波拿巴主義者。因為她痛恨年老的伯爵夫人們,打從青年時代起,就是一個共和主義者。她還繼承了母親的遺傳,一直是平民的朋友。她贊成財產平等,但把這看成是分享幸福,而不是分配所有權。

  一天晚上,喬治·桑在橫跨塞納河的聖父橋上聽米歇爾說教。伊勒裡王宮的燈光照耀著廣場上的樹木,跳躍閃動。他講的是用暴力消除不平等的制度。

  喬治·桑漫不經心地享受著這迷人的夜晚,享受著遠處傳來隱約可聞的管弦聲,享受著明亮溫柔的月光與節日的王宮投在河中的倒影相互重迭的美景,米歇爾的聲音突然粑她從冥想中喚醒。

  他大喊道:「我對您說,為了使您那腐朽的社會煥然一新。變得年輕,應該讓這河裡的流水如鮮血一般殷紅!讓這可惡的王宮化為灰燼!讓您目光注視的大城市變成光禿禿的沙灘!讓窮苦人家在那裡耕耘勞作,建起茅寮!」

  這天晚上,他激動地高聲喊叫,用手杖猛擊古老的盧浮宮的宮牆,結果手杖都折斷了。這使喬治·桑感到沮喪和厭倦,她轉身朝馬拉蓋濱河街走回去。於是,他跟著她,哀求喬治·桑繼續聽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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