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喬治·布什自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


  然後,我檢查了我的0.38口徑手槍,看它是否仍可正常使用。手槍是完好無損的,它對我會大有用處。但現在我寧願將它和50多個像它一樣的東西賣掉去換一把小小的槳。風又在搗鬼了。我的中隊已返航而去,把我一個人留在筏上。我正慢慢地向著父島列島飄去。

  德蘭奈和懷特在哪裡?地平線上看不到其它黃色筏子的影子,只有萬里無雲蔚藍色的晴空和湧向海岸的起伏的綠色海浪。我用手使勁地劃水,但仍然不能前進一步。

  我的頭仍疼,我的臂被一隻發怒的僧帽水母蜇得疼痛難忍。麻煩的是我沿途吞了幾品托咸水,那意味著我不得不偶爾停止劃槳而靠在一邊。

  我仍然活著,並有活下去的機會。問題是我的機組成員是否都還活著。在我發命令讓他們跳傘以後,他們誰也沒有什麼反應。在我與海浪搏鬥的時候,我記起了另外一些事:在空襲父島列島後,第58特遣隊正在拉出這一地區去與哈爾西的艦隊會合。唐·梅爾文或許已經用無線電將我的位置告訴了這一地區的友好艦船,但現實地說,如果那天什麼也沒有在我面前出現的話,我的好運可能就此與我無緣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又過去了。仍沒有來自島上的任何行動跡象,日本人沒有朝我這邊來,但也沒有什麼別的朝我而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我的祈禱靈驗了。從地平線上出現的倒並不是一條大輪船的影子,而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僅僅在離我100碼遠的地方。小黑點慢慢變得大些了。先是一個潛望鏡,然後是駕駛指揮塔,最後是一艘潛艇的船身從水底下浮了出來。

  它是敵人的潛艇還是我們自己的呢?不用多長時間就會找到答案。一個長著鬍子的大個子站在駕駛指揮塔的天橋上,手中拿著一樣黑色金屬的東西。當潛艇逐漸靠近時,才看清楚這樣東西是一架小型電影攝影機。

  來營救我的艦船是美國「長鬚鯨」號。攝影愛好者原來是海軍少尉比爾·愛德華,他站在那裡拍電影。這時,潛艇繼續開到水面上來,並有六個水兵匆匆跑到前甲板上。有一個人說:「歡迎上船,」他把我拖出了上下顛動的筏子,「讓我們下艙去,艇長說要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我用那發抖的大腿爬下駕駛指揮塔,進人「長鬚鯨」號的底艙。艙口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警報器響了,艇長髮出艇下沉的命令。

  在狹長的軍官用餐室裡,另外三名海軍飛行員又一次歡迎我登艇。他們也是在此之前不久才被「長鬚鯨」號營救上來的。我默默地為我的生命得救而感謝上帝,並為我的機組成員的安全作了一次默禱。後來我才知道,傑克·德蘭親和特德·懷特兩人誰也沒有活下來。一個是與飛機一起墜落,另一個則是雖然跳了傘,但降落傘沒有打開。

  作為VT—51機組的一個成員,我是隨著駕機飛行而產生的自由自在情感成長起來的。我是自己小組的一員,但和「長鬚鯨」號的官兵們生活在一起,我體驗到另外一種不同的協作關係和危險處境。

  無論在艇上的飛行員們原來是怎麼想的,「長鬚鯨」號並不是一艘營救船隻,而是一艘巡航戰鬥艦。儘管我們多麼想回到自己的中隊去,但在這艘潛艇結束其戰時巡航而在中途島靠港以前,我們不得不耐心地等待。

  在潛艇上等待的時光裡,人們會想得很多,也會令人們從戰爭內部向外觀察一切。在這一場空襲中,與其說我們是攻擊的一方,倒不如說是被擊的一方更合適些。人們談論著戰鬥飛行的風險,但在飛機中,你能以炮火還擊,並能耍弄些花招,而在潛艇上,你就只能在炮火下躲在金屬管一樣的機艙裡,呼吸著不流通的空氣和汗氣。

  「長鬚鯨」號在那次巡航中擊沉了足夠的敵艦噸位,使其艇長海軍中校R·R·威廉斯獲得了銀星勳章。他和艇上的全體人員是受之無愧的。艦艇奔馳在水面時,我們遭到一架日本內爾轟炸機的襲擊。在水下時,我們又遇上了深水爆炸,潛艇震動了一下,被救上來的飛行員們對艇上的人員流露出擔心的神色。他們卻安慰我們說:「離我們還遠呢。」

  事實上離得夠近的了。為了嘉獎我在父島列島上所完成的任務,海軍授予我一枚卓越飛行十字勳章。不過在島上所發生的一切匆匆過去了,而在潛艇中所經受的深水爆炸,即便是十分鐘,也仿佛是永恆的。

  但我在「長鬚鯨」號艇上度過的一個月時間裡,也有令人難忘的時刻。那裡有人情味的環境;這使我與人們結下了終生的友誼,也使我有機會回顧在父島列島上所遭到的重大摜失。我在獲救六天后寫過一封後來才寄給我雙親的信,信中描繪了我當時的感情。

  我說,「我試圖盡可能不去想它,然而,我卻不能把對那兩位飛行員的懷念從腦海中抹掉。唉!我倒是挺好的。我要再度飛行,不會被它嚇倒,但我清楚我不可能擺脫掉我對這件事的回憶,並且我也不相信我會完全擺脫掉這種回憶。」

  隨後,當「長鬚鯨」號浮出水面給電瓶充電時,從午夜到淩晨4點值班期間,我站在駕駛指揮塔上瞭望四周。這是我最好的時刻。那潛艇像一隻海豚一樣移動著,水拍打著它的船首,海在不斷地改變著它的顏色。先是烏黑發亮的,接著是閃光的白色,它使我想起家,想起我們全家在緬因州度假的日子。夜間晴空萬里,明亮得令你感到似乎可以摸得著。這樣的夜景真令人陶醉,多麼平和,多麼寧靜,多麼美妙,真是上帝的傑作。

  我們依然不理解戰爭的邏輯——為什麼有些人活下來,而另一些人還在壯年時期就死去了。但是,在「長鬚鯨」號的那個月,給了我時間去反思,深人地解剖自己並尋找答案。隨著年齡的增長試圖追憶那些曾使你成為現在的你的成長過程的時候,所尋找的成長標誌就是那些領悟甚至覺醒的特殊時刻。我記得在美國艦船「長鬚鯨」號上的日日夜夜,就是這樣的時刻——也許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時刻。

  我重新回到「聖哈辛托」號和VT一51中隊是在被擊落整整八個星期以後。我及時參加了攻擊敵人在菲律賓的陣地及其運輸船只的行動。1944年10月,美軍已在菲律賓的萊特省登陸,我們中隊已在馬尼拉灣和呂宋地區採取了行動。我們還得到消息說:從塞班島起飛的100多架B—29型飛機轟炸了東京。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的三年,戰爭已在全面鋪開。像一條絞索緊緊地繞住了日本本土列島。

  12月,VT—51中隊由一個新的中隊來換防。而我在飛行了58次戰鬥任務後,受命回家一趟。再沒有一個比這還完美的親人重逢場面。我是在聖誕之夜抵家的。在充滿節日的氣氛中,有激動的眼淚,有爽朗的笑聲,有親密的擁抱,有無限的歡樂,還有家庭的愛和溫暖。

  兩個星期後,即1945年1月6日,巴巴拉和我在她的家鄉紐約州拉伊的長老會第一教堂內結了婚,來自VT—51中隊的一位密友米爾特·穆爾參加了我們的婚禮。

  幾個月後,我又被派往VT—153,這是一個準備進攻日本的海軍魚雷轟炸機中隊。在太平洋一年半的戰鬥中所經歷的一切告訴了我,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浴血奮戰的戰爭。日本的戰爭頭頭們並不因為東京遭受大規模的空襲而驚慌失措。他們似乎不考慮人類生活中將付出多大的代價,而決心作全民性的自殺。

  若干年後的今天,每當我聽到有人批評杜魯門總統在廣島和長崎投擲原子彈的決定,我就懷疑這些批評者是否還記得那些日子,是否曾真正考慮到不這樣做的後果:雙方會有數百萬戰鬥人員戰死,或許還會有千百萬日本平民被殺害。哈裡·杜魯門的決定不僅是勇敢的,而且是有遠見的。他為世界人民和日本人民避免了一場令人難以想像的大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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