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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母親把年輕的女兒出賣給移民或看守是常有的事。契訶夫寫道:「由於需求大得驚人,所以衰老、醜陋、乃至最嚴重的梅毒,都無礙於賣淫。在亞曆山德羅夫斯克街上,我曾遇見一個16歲的女孩,據說她9歲就開始賣淫了……

  在亞曆山德羅夫斯克郊區,一個自由婦女開了一家妓院,接客的全是她的女兒。」

  島上,孩子們的狀況令人髮指。他們精神失常,沒有文化,沒有教養,穿著破爛衣衫,從小就誤入歧途。契訶夫在給著名律師科尼的信中說:「我看見面黃饑瘦的孩子們,看見13歲的姘婦、15歲的孕婦、12歲就開始賣淫的女孩。教堂和學校只是寫在紙上的東西。教育孩子的只是周圍的人和苦役環境。」

  5.告別薩哈林

  從7月9日到達薩哈林,契訶夫已經工作快三個月了。這段時間,他走遍了每個居民點,到過每一間木板房,下過每一個礦井,跟每一個人談過話。

  對近一萬名苦役犯和流放苦役犯作了登記,沒有一個苦役犯、沒有一個移民沒有跟他交談過。長時間裡幹著同一種事,接觸的是同一種人——苦役犯人,或者只知苦役、肉刑的人。他慢慢地感到有點單調枯燥,整個生活開始變得沉悶,他覺得厭倦了,薩哈林他已經呆夠了。而且跟親人相隔萬里,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一種冷漠感情佔據了他的心。他產生了「歸去來兮」的想法。

  10月,他告別了薩哈林島,乘「彼得堡」號輪船,踏上了歸程。他沿著亞洲海岸,通過中國海,經印度、新加坡、錫蘭、塞得港、君士坦丁堡,到達敖德薩。整個歸程耗時近兩個月。在中國海他經受了暴風巨浪的折磨,在印度洋他被一種「莫名其妙的熱情」所激動。但比起在西伯利亞坐破舊的四輪馬車在泥濘的沼澤地上顛簸,簡直是天壤之別了,這才說得上是真正的旅行了。

  當然,海上旅行也有危險的遭遇。在離開香港之後,正好遇上颱風,來勢那麼猛烈,狂濤巨浪直撲「彼得堡」號輪船,船體失去控制,吱嘎作響,逐浪漂蕩。船長勸契訶夫把手槍帶在身邊,一旦翻船,就開槍自殺,因為掉入海中難忍被鯊魚吞噬之苦。

  一次,他被從船頭甲板上拋出去,又借助船尾拋給他的繩子爬上來,竟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暈船感覺。有兩位原已病重的旅客,經受不了颶風海浪的折磨,死在船上。船長為他們舉行了葬禮,然後用帆布裹著屍體沉入幾俄裡深的海水中。

  這使契訶夫感到害怕,他自然想到,說不定自己也會像那兩位死者的命運一樣,死在途中,被拋入海裡成為鯊魚的美食。後來他從這件事獲得了靈感,寫了一篇叫《古謝夫》的短篇小說。

  歸途中最使契訶夫難忘的極樂之地是錫蘭。那美麗明媚的令人眼花繚亂的熱帶自然風光,那些棕櫚樹、大象、眼鏡蛇、魔術師,尤其是那皮膚黝黑、面帶微笑的女郎,使他看得入迷,神魂顛倒。

  在一個月光如水,輕風習習的夜晚,契訶夫去椰樹林散步,在一間農舍旁的禾場上遇到了一位印度姑娘,那雙黑眼睛在月光下如星星閃爍,那烏黑的頭髮如瀑布流瀉在雙肩。她身段苗條,肢體嫋娜,面含微笑,脈脈溫情。

  契訶夫向她身邊靠近,她竟不回避……

  契訶夫後來對蘇沃林說:「等我有了孩子,我會不無自豪地告訴他們:

  『孩子們,我這一輩子,曾經同一個黑眼睛的印度姑娘有過關係。在哪兒呢?

  在錫蘭一片椰樹林裡,在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他也曾向哥哥亞歷山大閑侃過這次豔遇。亞歷山大說:「向你那不知姓名的夫人和你在環球旅行中所生的孩子致意。現在,在錫蘭某個地方,也有了一個契訶夫。」他本想把那個僧伽羅女子帶回國內,但哪能呢?出於無奈只好買了三隻獴,帶回俄國馴養。

  6.回歸祖國

  1890年12月1日,在經過了長途旅行之後,他終於到達敖德薩,俄羅斯大地敞開寬闊的懷抱歡迎這位從異國他鄉歸來的兒子。

  他在敖德薩給家裡拍了電報,就登上了去莫斯科的火車。他母親和米舍爾接到電報後,趕到圖拉接他。米舍爾攙扶著母親找到車站餐廳,契訶夫看見急忙奔跑上去,一家人當著契訶夫的夥伴們的面擁抱、問好、流淚。隨後,就登上火車返回莫斯科。

  回到莫斯科之後,契訶夫的家已從庫德林斯卡婭大街搬到了馬拉亞—德米特羅夫卡大街。經過漫長的疲憊不堪的旅行,回到了親人和朋友身邊之後,契訶夫的心情好極了。他對蘇沃林說:「我現在有一種愉快的感覺,仿佛從未離家遠行。我的身體棒極了。」親戚們、朋友們,一些懷著好奇心的陌生人,紛紛來他家問候,致意,聽他講西伯利亞的見聞,聽他講薩哈林苦役犯的苦難,他以給人們帶回那些信息而興奮不已。

  這次旅行的確給了契訶夫新的活力,新的勇氣,使他的思想意識獲得了提高,使他創作的自我感覺更加良好。他對蘇沃林說:「薩哈林的短暫往事,我覺得是那麼偉大,當我想談它時,不知道從哪兒開頭,每一次我都覺得,我說的不是我需要說的。」「假如我坐在家裡,我現在會是一個多麼精神委頓的人!這次旅行之前,《克裡澤奏鳴曲》對我來說是一件大事,而現在我感到那是多麼荒唐可笑。要麼是這次旅行使我發育成熟了,要麼是我發瘋了。」他在給謝格洛夫的信中說:「我感到極其滿足,既充實又陶醉,我現在任何什麼也不再想,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我已經進過地獄,薩哈林就是這樣的地獄;我已經上過天堂,錫蘭就是這樣的地方。」

  契訶夫很想坐下來寫《薩哈林島》那本書,不失時機地揭露監獄當局的殘酷行為和苦役犯的墮落以及婦女孩子們不能忍受的惡劣生活條件。但是剛回來時的健康狀況、興奮心情未能持續多久,又漸漸惡化了。他感到頭痛難忍,不斷咳嗽,渾身乏力,心跳過速,有時心跳會停止幾秒鐘。他的脾氣也變得乖戾起來。他的朋友使他討厭,不速之客更使他厭煩。對弟弟米舍爾穿上六品文官制服的得意勁兒和父母為這一可憐的晉升表現出的種種柔情,他再也看不慣。

  他心裡老惦記著薩哈林監獄那些可憐的孩子,為此他忍著病痛和疲乏去參加各種招待會、晚宴,為失去教育的孩子們製造輿論,募捐圖書,寄往薩哈林。儘管支持者不多,但他還是收集到2000冊,裝箱寄給了太平洋苦難之島的孩子們,也算了卻了一樁心願。

  本來,契訶夫的薩哈林之行被他的崇拜者們看成是一大成功之舉,了不起的功績,但也招來了一些人的冷嘲熱諷,甚至指責和誹謗:有的人說他才華「開始凋謝」,應列入未能充分發揮才能的那類作家中去,還有不懷好意者污蔑他是「蘇沃林花錢供養的女人」。這樣一些流言蜚語,契訶夫表面上不以為然,但他內心仍不能不感到痛苦。為了使契訶夫長途旅行過度耗損的身體得到恢復,消除他新的煩惱,蘇沃林提議由他出資跟契訶夫一起去歐洲作一次觀光旅遊。半個月時間的海外遊覽,維也納、威尼斯、博洛尼亞、佛羅倫薩、羅馬、那不勒斯、熱那亞、尼斯、巴黎,在他面前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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