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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在世界觀方面漠不關心。他越來越沉默寡言,脫離了他心中曾經有過的詩的源泉,他不顧安東·契訶夫的警告,未能跟蘇沃林的《新時代》斷絕關係。

  安東在跟這家報紙合作的著名時期中,就跟報紙斷絕了往來。這一決定是他的社會政治自覺性增長以後作出的。而此時亞歷山大卻停留在不問政治的庸俗生活的立場上。

  他真誠地、天真地認為《新時代》是一份「非常好的俄羅斯報」。

  他的老年是憂鬱的、孤獨的。慣于稱自己是誠實勞動者的他,在第一次國內革命的最初幾年,突然地完全出乎意料地發現整個俄羅斯都在鄙視他們「新時代人」。

  這是他快到老年時才發現的,不能不使他震動。他不是「理論家」,他只是一位記者,但是全民蔑視落在了他身上。不過要他脫離《新時代》,他這個害狂飲病的人也沒有足夠的毅力和決心。

  他的歷史是一部被那個人人咒駡的、他的弟弟與之進行鬥爭的黑暗勢力毀滅了的「小人物」的歷史。

  亞歷山大死於1913年。就這樣一個曾有幾篇不錯的小說,許多致安東·巴甫洛維奇的有才華的信的作者,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的歷史是未能駕馭自己的才能、脫離了創造性創作勞動的歷史。

  安東·巴甫洛維奇感到對許多許多的白白地毀滅了創作能力的人,他自己負有責任。一種暗藏內心的聲音,他的良心的聲音對他說,他應該代替他們所有的人工作。於是,他不抱怨自己歷史包袱的沉重,繼續工作著。

  第十一章 艱難時期的幽情苦緒

  80年代末期,契訶夫經歷著從未有過的緊張的內心生活,這種緊張的內心生活的產生,既有那個時代的苦難,又有家中親人的悲劇,也有文學事業上的波折。

  契訶夫憑藉在塔甘羅格時期養成的習慣於無聲忍受的堅強性格,避免了像他的一些同代人作家那樣被毀滅。

  1.心靈空虛

  年剛25歲,已是第一流作家的契訶夫,自《草原》發表之後更加引起了俄羅斯那些優秀人物的注意。他那歡樂的「五斗櫃」由於柴可夫斯基出乎意外的造訪,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歡樂。

  契訶夫對這位作曲家的天才敬佩不已。

  柴可夫斯基在青年作家的作品中發現了優美的音樂旋律,他希望由契訶夫作詞寫一齣歌劇,並擬定由契訶夫寫萊蒙托夫的《貝娜》一劇的歌詞。

  這種把三位偉大的俄羅斯藝術家的名字結合在一起的情況不是偶然的。

  因為在他們的作品中反映出外表平淡、沉思而憂鬱,而內心裡隱匿著正在成熟的力量和新的暴風雨——這個時代的真正靈魂。

  好像一切都開始向契訶夫發出微笑。

  雖然吹毛求疵的批評困擾著他,而出版界卻爭先恐後對他大獻殷勤。

  彼得堡的旅行標誌著他的勝利,一些很著名的人物都以能跟他交往為榮。

  他被一批批男女崇拜者包圍著。

  在最後一批人中,有年輕的演員、女藝術家,非常招人喜歡的有魅力的姑娘和少婦。

  青年時代在貧困、忙碌、繁重的勞動中過去了。好像幸運的、美好的、年輕的成熟時期,成功的、光榮的時期已經到來。

  柯羅連柯曾寫下了對這位20多歲作家的印象:「在我面前站著的是一位年輕、外表顯得更年輕的人。他中等以上個兒,一張端莊、淳樸的臉,還沒有失去青年時期特有的輪廓。在這張面孔上有一種獨特的、我不能立即描述出來的、還是跟契訶夫相熟的我的妻子恰當地說明了的那種表情。依她看來,在契訶夫的臉上,除了明顯的智慧之光外,還有使人想起心地單純的農村小夥子的神氣,而這一點特別招人喜歡。就連他的淡藍色的、炯炯有神的深邃的眼睛也閃著智慧和幾乎是兒童般直率的光芒。他的舉動、姿勢、說話的單純,是他身上最大的特點,跟他的作品的特點一樣。總之,在第一次見面時,契訶夫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有濃厚生活樂趣的人。好像從他的眼中流瀉出無窮的機智敏感和天真快樂的源泉,這種源泉也充滿了他的作品。同時,可以感到一種更深刻的眼前還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東西。總的印象是單純而富有魅力……」

  契訶夫指出:「1885年—1889年曾經是安東·契訶夫極不平常的、精神煥發的年代。他經常樂觀、詼諧、不知疲倦地工作。」

  然而,在年輕的藝術家的光輝生命之上好像懸浮著普希金式的莫查爾基安式的陰影。

  契訶夫的歡樂的朝氣蓬勃的神態不是裝出來的。他感到自己有很大的創作熱情,可是在他隱秘的內心深處,激蕩著憂傷的巨浪狂瀾。

  他曾對蘇沃林說:「我沒有客人就不能生活。」「當我獨自一人時,我不知道為什麼感到害怕,好像成了茫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以他那樣的生活背景,這個自白好像完全出乎意外。然而卻是意料中之意外。他所處的那個反動時代,非貴族文學的困難處境,朋友和親人的悲慘遭遇,不能不對他的心靈產生影響。

  在契訶夫的「五斗櫃」裡有一間又陰暗又肮髒的旋轉樓梯,凡去他家訪問的人都覺得陰森可怕。加爾申就是跳到這間樓梯上自殺的。契訶夫非常喜歡加爾申,他們之間有很深的友誼。加爾申對謊言、對暴力的強烈憤懣,對人的苦難與被侮辱特別敏感、兒童般純潔的易損傷的心態,精神脆弱,易動感情,這一切,契訶夫稱之為「加爾申氣質」。這種氣質,是導致加爾申自殺的內因。而實際上,他是被波別多諾斯采夫的「俄羅斯監獄」毀滅的。加爾申那樣的氣質在當時許多俄羅斯人身上都有。契訶夫沒有成為加爾申氣質的人,沒有陷入悲觀絕望,是因為他在自身培養了跟現實對抗的力量。

  然而,對這位《草原》的作者、幸福的詩人來說,生活仍是不能忍受的。

  他在那個時代的夾縫中經受著折磨,那孤獨的苦惱,心靈的空虛,越來越經常地來到他心頭。這是一種複雜的出乎意外的感情。這種感情引起他情緒消極,不思寫作,不尊重寫出的作品。這種感情成了威脅他的才華的最大危險,迫使他停下雙手。

  正當他獲得社會承認和榮譽的那些年代,一個問題開始困擾著他:他為誰,為什麼寫作?心靈空虛的產生,是因為不相信自己的作品誰需要,對誰有好處。他曾同蘇沃林說:「我為誰,為什麼寫作?為觀眾嗎?可是我看不見觀眾。我對他們的信任比對家神的信任還差。這些觀眾沒有文化,缺乏教養,其中最優秀的男子也缺乏真誠……這個『觀眾』我們需要還是不需要,我不清楚。鬼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為金錢寫作嗎?但我從來沒有錢,而且我向來不熱心聚錢,為錢而寫作我提不起精神;為讚揚而寫作嗎?但有的讚揚常使我感到憤慨。」

  2.誹謗困擾

  最使契訶夫感到憤慨的是,那時在聖彼得堡和莫斯科正流傳著對他的卑劣誹謗,一些專愛講他壞話的人含沙射影地說,他賣身投靠了蘇沃林,答應要娶這個專制政府的走狗的女兒為妻,而女孩子還不滿10歲,還說他就要當上《新時代》的編委了。這種胡說八道的謠言,無中生有的誹謗極大地激怒了契訶夫。他給朋友寫信說:大學生們都在議論我要娶一個百萬富翁的女兒為妻的事。造謠者是何等墮落啊!

  在創作思想方面,也有許多難題困擾著契訶夫。當他明白自己具有影響更多人的靈魂的才能時,他出於一個「有良心的和有責任感的人」的感情,出於對文學的高度負責觀念,他感到自己應該有個明確回答:他要把自己的讀者帶到哪兒去,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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