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契訶夫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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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些人都是搞幽默文學的。例如,我們都因為莫斯科兒童醫院被迫關門而那些凡人仍然在收受賄賂而陷入悲傷之中,簡直像在讀果戈理的小說。如果我們現在向這樣的悲傷讓步,為了等待開一家新的兒童醫院而停止寫作,那麼所有當前的整個幽默文學就會停頓。 「這種文學是不能停頓的。雖然它短小又平淡無味,雖然它不能引人發笑,引人發怒,引人驚訝,但它仍然存在著,而且在發揮作用。沒有這種文學是不成的。如果我們離開,放棄戰鬥園地,哪怕一分鐘,那麼立即有一批戴著蠢笨的尖頂帽的小丑來接替我們,立即有一批按『左!右!左!』口令描寫荒唐愛情故事的掛著馬鈴鐺的貴族士官生來接替我們。」 「我還是要寫的,哪怕妻子變節,哪怕害著疫疾,我還得寫。我要盡我所能,盡我的才智,不斷地寫下去。」 萊金非常討厭契訶夫對讀者的這種態度,他給契訶夫寫信說:「你的小說《瑪麗亞·依凡諾夫娜》,我在《點滴》裡找不到刊出的合適位置,請你見諒,但這篇小說寫得很隱諱,我只好從《點滴》中剔除。」 然而契訶夫並未向萊金屈服。現在比以前更勤奮,更緊張,更嚴肅地寫作。由於自己新的地位,由於對自己和對寫作的新態度,他不能不這樣。他給朋友寫信說:「過去我寫東西好像鳥兒唱歌一樣。」「我坐下來就寫,寫什麼,怎麼寫,我很少考慮。故事自然地出來了,我像一頭放到曠野上去的小牛,蹦啊跳啊,踢啊,滑稽地搖尾巴,搖腦袋,我笑,而且逗人發笑。」 他再也不能那樣寫東西了。他的創作活動,對他來說又快樂又苦惱,他對自己要求越來越嚴,對自己所寫出的東西培養了一種經常的不滿。」三個禮拜來,我一直在從我自己身上擠出一篇小說來,我開始寫了五次,也丟了五次,我唾痰,使勁寫,細琢磨,駡街……」「我寫得慢,寫完一段就要停好久;我寫,重寫,常常沒有寫完,就丟掉了……」這種作風終其一生都沒有改變。 第八章 初登劇壇的苦澀 契訶夫的彼得堡之行和隨之而來的格裡戈羅維奇的友誼,無疑給他的心靈注入了興奮劑,使他對文學充滿了信心。然而也帶來了一些新的煩惱,這對他的創作不無影響。 1.不斷的戲劇情絲 從彼得堡回到莫斯科之後,他又搬了一次家,從莫斯科河對岸的一個街區,搬到靠近市中心的繁華地段庫德林斯卡婭花園大街一棟住宅裡。這一次的住地不是一套房間,而是一座兩層的紅磚結構的樓房。契訶夫戲稱為「五斗櫃」。房年租金為650盧布。這對無穩定收入,花銷且大的契訶夫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字。為此他得向萊金借錢,並典當了一些高檔用品。 與過去居住的幾處地方相比,這裡真夠寬敞舒適了。他有了自己的臥室及專用寫作和接待病人的工作間,父母和弟妹都有了各自的住房。客廳裡擺著租來的鋼琴和魚缸。他還在工作間裡掛上許多照片,在書架上擺出波普多格洛遺贈給他的書籍。 居住條件的改善,自然來訪的客人更多,好客的契訶夫一家自然是熱情接待。每天晚上各種不同身份的客人到他家裡聚會。尼古拉的朋友列維坦則是常客。此外,大多是小有名氣的作家、小報記者、初學寫作揣著手稿來請教的陌生青年。還有瑪麗帶來的「一群漂亮的姑娘」。 大家都圍坐在茶爐旁,議論文學藝術問題。葉甫蓋尼婭總是坐在茶爐旁邊不時添炭加水,弟妹們親切地微笑著,聽著,契訶夫則成為這種歡樂聚會的中心。這種聚會常常進行到深夜,在一片歌聲和歡笑中結束。 有一次來莫斯科的格裡戈羅維奇去看契訶夫,也十分隨和地參加了這歡樂的聚會,跟大家逗笑,甚至走到姑娘們跟前獻殷勤。返回莫斯科後,他對蘇沃林夫人說:「親愛的,你恐怕想像不出契訶夫那裡的情景,他們在過酒神節,那是真正的酒神節。」 然而在這種歡樂幸福的表面之下,也隱匿著不少煩惱。他的二哥尼古拉縱酒過度,放蕩不羈,也不再作畫,整天和妓女鬼混。契訶夫對他無數次苦口婆心地勸說,希望他成為「一個有教養的人」,但他根本聽不進去。這使契訶夫失去了信心。大哥亞歷山大經他長期地勸說和影響,放蕩行為有所收斂,但並無根本轉變。眼看兩位哥哥的才能被毀滅掉,他感到非常心痛。 緊張的寫作勞動,家庭經濟的匱乏,對兄長墮落的焦慮,嚴重損害了他的身體健康,他經常咳嗽、吐血。這種肺病的惡兆頭,他是醫生,不會不知道,可是他不願意相信,或者裝著不相信的樣子,免得引起家裡人,特別是母親的憂慮。曾經不止一次,在吐過血之後,他寫信告訴某一個朋友,總是要附上一筆:「請別告訴母親,千萬不能讓母親知道這件事。」 這段時間,病情時好時壞,常感身體疲乏,心情煩悶。與此同時,他的《故事集錦》出版後,新聞界一般持否定態度,有的評論文章說那些故事是「精神錯亂者的胡言亂語」,有的說他的那個文集是「一個青年天才自殺的悲劇」,這對於受到格裡戈羅維奇肯定和讚揚的契訶夫來說,不能不感到是極大的譭謗和侮辱。 為了緩解一下內心的矛盾和鬱悶,他決定暫時離開莫斯科去故鄉塔甘羅格走一走,看一看,重溫早已消逝的童年生活。 1887年4月他隻身一人,丟下了在莫斯科的家人踏上了去塔甘羅格的旅途。他的叔父熱情地接待了他。在故鄉逗留了近兩個月時間,契訶夫重訪了塔甘羅格市故地及附近的小城鎮,走訪了親戚和老朋友,並到頓涅茨大草原去遊覽一番。 這段時間契訶夫的新文集《黃昏》出版發行大受歡迎,評論界也在展開討論,評價普遍較好。但是,這種成功也沒有消除他的苦惱。他在給基斯列夫夫人的信中說:「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在恭維我,還是為我的靈魂墮落而惋惜。『天才!上帝啊,讓作者的靈魂安息吧!』這就是那些人評論的含義。不過,讀者是歡迎《黃昏》一書的。」 對這種世俗虛榮心的厭惡之情,在契訶夫的思想裡早已有之。一年前他在給基斯列夫夫人的一封信裡就說過:「生活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肮髒的經歷。每當我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時,我覺得那些懼怕死神的人太不合邏輯。據我所知,生活只不過是憎恨、爭吵和碌碌無為的混合物或者是三者中之一……」 對人生的思考成了契訶夫這段時間情緒不佳的主要原因。他很想擺脫這種困擾,重遊故鄉,去巴布基諾都是為此目的,然而不但沒消除,反而加重了他的煩惱。這時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為什麼不以這些為主題寫一個劇本以寄託悲思呢?還在塔甘羅格時期他就對戲劇舞臺入了迷,以後由於這方面沒什麼成就,那種興趣也就潛匿心底了。他認為自己不是寫戲的料子,沒有跟劇院打交道的能耐。將近十年之後,在偶然的思想媒體的觸動下,過去對戲劇的迷戀之情又故態復萌了。何況,去年春天科爾什劇院經理曾數次建議他寫劇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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