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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機會終於到來。一天,寨子裡發出了戰鬥的號令,全寨的人都忙於備戰,奔赴沙場,無人顧及這可憐的囚徒。正當「俘虜」開始思考如何逃跑的時刻,少女及時地趕來了;她用鋼鋸奮力地據開鎖鏈,含著熱淚對「俘虜」說:「你自由了,快跑吧!」俄羅斯青年感動不已,想帶她一同離去,但姑娘卻執意不肯。她知道,在俘虜的心中沒有她的位置,她也不願與別的女人分享一顆心。她覺得既然已嘗過人生的甜蜜,就應該知足。少女深深地祝願「俘虜」永遠幸福,兩人臨別時的長吻給他們的這段戀情打上了一個淒驚的句號。俄羅斯人忍痛跳進湍急的河裡,匆匆向對岸遊去,就在他上岸的那一霎那,忽然聽見身後「撲嗵」一聲。

  他猛地回頭一望,卻不見那純情的倩影:

  萬籟俱寂沉靜的河岸上
  只聽見涼風輕微的聲響
  而月光下嘩嘩的水波中
  蕩起的浪圈已平復如常。

  可憐的高加索山的女兒懷抱著她的美麗幻夢沉入了濤濤的捷列克河中。

  《高加索的俘虜》是普希金第一篇描寫異域風情的敘事長詩。詩人的創作構想是刻畫浪漫主義的新主人公,表現19世紀初一部分俄羅斯貴族青年的心態,同時再現高加索地區的風光民俗。這篇傳奇在創作上深受拜倫敘事詩的影響。拜倫的主人公具有憂鬱多疑、孤傲不馴的性格特徵。其作品的主題多為表現個性解放、追求自由、反抗專制,描寫個人單槍匹馬式的奮鬥經歷。拜倫常在作品中把西歐近代文明與東方風土人情相對照,讓主人公在異域他鄉展開活動。《高加索的俘虜》也有這樣的特點。主人公飽受精神創傷,企圖在遠離故鄉的清靜山野裡尋求個人的理想歸宿。

  像「俘虜」這一代貴族青年接受了進步的社會政治觀念,不願與他們所在的「文明世界」同流合污,渴望清新的空氣和自由的生活。不過,他們行為的準則是個人主義,只考慮自己。「俘虜」的這種弱點使他始終處於孤獨的境地,他的冷漠與自私也毀滅了他人的幸福,作者雖然對「俘虜」的經歷有所同情,但對他以個人為中心的處世原則仍持批判態度。

  與「俘虜」的形象相對照,切爾克斯少女的形象頗具魅力。詩人賦予她許多可愛的品格,如清純美麗、心地善良、熱愛生活、樂於助人、行動果敢、善解人意等等。如果說「俘虜」對「上流社會」的抵制還只是消極的逃避,那麼,少女對命運的抗爭則比較積極,儘管,她的結局是失敗的。在這個山的女兒身上表現出了「不自由,毋寧死」的可貴精神。普希金通過這個形象表達了浪漫主義的人生理想。

  傳奇的「厭惡上流社會,歸隱山野田園」的主題主要是通過抒情和寫景表現出來。這部作品沒有複雜的故事情節,也沒有激烈的矛盾衝突,敘事自始至終在一種舒緩憂鬱的氛圍中展開。無論是描寫人物的心態,還是展示周圍的景物,都浸透著作者的真情實感。

  詩人借用主人公和高加索美麗的風光渲泄了他滿腔的怨憤。詩人當時身心憔悴神情沮喪,友人拉耶夫斯基特意把他帶到這清涼的世界,使他在大自然中忘卻煩惱,重振精神。因此普希金的這篇傳奇長詩也可以看成是作者這一時期生活與感情的獨特寫照。詩人在長詩的獻詞中詠唱:

  我的心得到休息—我們相愛相親:
  風暴在我的頭頂緩和了它的激怒,
  我在這平靜的港灣裡感謝神靈。
  在這悲傷的分手的日子裡,
  我的那些陰鬱沉思的聲音,
  常使我又回想起了高加索,
  那裡陰沉的別士圖,雄偉的隱士,
  山村與田野的五個頭的統治者,
  它曾經是我的新巴那斯。
  我怎麼能夠忘掉那峻峭的峰巒,
  淙淙的流泉和荒漠無際的平原,
  炎熱的曠野,忘掉那我們曾共享,
  那心靈的青春感應的地方;
  那剽悍的強人在群山之中馳騁,
  而靈感生怯的天才潛藏在
  遙遠荒僻的沉靜中的地方?
  在這裡你或許也能夠找到
  那心靈的可愛時日的回憶、
  那種種強烈的熱情的矛盾、
  早已經熟稔的幻想、熟稔的悲淒
  和我那心靈的神聖的聲音。

  詩人追求一種寧靜清新而略帶淒涼的意境,因而他在寫景中常常選擇具有上述特徵的客體。詩中經常出現的景象有幽僻的道路、幽暗的小徑、靜靜的頓河、涼風習習的清晨,沉靜的黃昏、暗淡的星空、靜謐的月夜,整個畫面呈現出清冷的色調。心靈是孤寂冷漠的,談話也如寂靜流水一般。人物的心情與自然景觀有機地交融在一起,烘托了氣氛,突出了主題。

  作者對人物經歷片段式的處理和對自然景觀冷色調的描繪都構造出一種朦朧的意象。俄羅斯「俘虜」無名無姓,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也不知他去往哪裡。他痛苦的往昔詩中也未作具體交待;他的哀愁有如高加索山峰上的雲霧迷迷濛濛。「俘虜」的心靈狀態也很不確定,時而激動、時而冷漠,他的前途渺茫、命運難測。切爾克斯少女總是同月亮一起出現,又隨朝露一起散去,她的行蹤就像仙女顯靈一樣,飄然而至,又飄然而逝。高加索的月亮總在夜霧中隱現,切爾克斯山寨的燈火也總在陰影中閃耀。一切都是那樣地朦朧。詩人在寫作這篇傳奇長詩時,自己也不知何時能歸故里。所以詩中充溢的朦朧氛圍是與作者的心緒一致的。

  普希金把撰寫這篇長詩的第二個任務規定為再現高加索的風光民俗,因而,《高加索的俘虜》在風格上又極像一部妙趣橫生的遊記。在普希金之前,俄國詩人傑爾查文、茹科夫斯基也描繪過高加索的風景,但他們是憑間接的資料和想像來寫作的。而普希金親自到過這些地方,作品中有關風光民情的精彩段落大都是他遊覽的真實記錄。普希金善於將所描寫的內容與寫作風格協調一致。切爾克斯族人民生性豪放,詩中反映他們風習的章節也寫得很有生氣。作者採用民間詩歌比興的手法,將高加索自然景觀與山民的性格和習俗相互映襯:高山上雷聲轟響,山谷間馬牛嘶鳴,急流衝開巨石,鹿羊在草原上狂奔。與此相對照的是:

  切爾克斯人全副武裝,行動敏捷,氣壯山河。他們不管是勞作,還是行軍總是保持威武剛勁的雄姿。每當他們策馬揚鞭,曠野就在他們吼聲和馬啼聲中震顫。

  作者對高加索風情的描畫體現著現實主義的寫實原則。

  這一點也表現了詩人已開始從浪漫主義向現實主義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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