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普希金 | 上頁 下頁
二〇


  在專制的俄羅斯,沙皇的逝世總是最大的政治事件。在這以前,有三位沙皇先後「駕崩」,都導致國家的大政方針的重大變化。消息在月底傳到米哈依洛夫斯克村,普希金十分高興。沙皇的猝死,點燃了他心底的自由的火種,他似乎覺得他的命運會有所改變。

  12月初,普希金打算秘密回到彼得堡去。他先打算化名冒充一個與他模樣相像的農民出發,後又考慮到這樣做可能會給鄰村的女主人招來麻煩,便放棄了這一打算。後來,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又萌發了去彼得堡的念頭。11日,他決定動身,當他去三山村辭行時,有只野兔從他面前穿過。而在回來的時候,又有一隻野兔在他面前跳個不停。據說,在俄羅斯,兔子出現是不祥之兆。也許是老奶媽的故事裡的神秘氣氛影響了普希金,也許是繆斯的暗示,使得他當時有一種不祥之感而最終未能成行。從後來發生的情形看,普希金的「撤退」未必不是件好事,因為他哪裡知道,在首都一場比沙皇「駕崩」的消息更猛烈的風暴正在醞釀、生成,而普希金此次一旦成行,必將要捲入這場風暴。從結果上看,也許俄羅斯歷史上會多一位英雄,然而俄羅斯文學也許就要失去自己的「太陽」,那樣,19世紀乃至整個俄羅斯文學的格局會是一幅什麼樣的情景真是難以預料!

  為了消磨這鄉間的難捱的日子,普希金決定利用臨近的諾沃爾縣發生的一件「誘騙事件」的素材,寫一部詼諧作品。12月13日和14日,當普希金在米哈依洛夫斯克村的一間煙氣騰騰的房間靜下心來寫成這部後來定名為《努林伯爵》的長詩時,彼得堡卻是一片血氣:

  一方面,老沙皇已死,新沙皇未定,權力出現真空,人心惶惶不寧。

  其實,按照俄國的法律和教規,亞歷山大死後,應由康斯坦丁繼位而不應是其弟尼古拉登基,但自古以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大有人在,康斯坦丁找了個波蘭女子為妻,住在華沙不肯回國當皇帝,而要弟弟為皇。

  可俄羅斯是一個東正教國家,宗教情緒極濃,教民不願違反教規而擁戴尼古拉。此外,軍隊也不支持尼古拉。於是,亞歷山大一世死後近一個月,沙皇繼承人一事仍懸而未決。最後幾經周折,好不容易有了眉目:

  尼古拉定於12月14日宣誓登基。

  另一方面,北方和南方的十二月黨人此時正在策劃一場武裝暴動,也就是俄羅斯歷史上著名的十二月黨人起義。13日夜晚,十二月黨人的骨幹分子在首領雷列耶夫家中開會(而雷列耶夫正是普希金要到彼得堡拜訪的人),與會者中有許多就是普希金的同學和朋友,如別斯土舍夫、普希欽、丘赫爾別凱、奧陀耶夫斯基等等。會上大家意見不一,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但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推翻尼古拉一世,不成功便成仁。雷列耶夫說:「成功的可能很小,但也應試一試,這次試驗將為後人做出榜樣,遲早定會有所收穫……寧可在現場被捕,也不能死在自己床頭。」

  第二天,也就是1825年12月14日,當尼古拉一世準備對東正教主教會議成員宣誓登基時,警報傳入冬宮,稱莫斯科駐軍軍官禁止士兵向新沙皇尼古拉宣誓,稱康斯坦丁被尼古拉關進了監獄,並包圍了上議院廣場,其他的參加起義的士兵正陸續到達。起義者高呼:「康斯坦丁萬歲!憲法萬歲!」其實,一些士兵還以為他們所呼喊的「憲法」是康斯坦丁的妻子。

  大臣米洛拉多維奇伯爵想勸阻起義者,但被起義者的頭領卡霍夫斯基的手槍擊中,落于馬下。此時,幾支效忠於皇室的軍隊趕到,與起義者形成對壘。起義者組織不力,又缺乏「糧草」,時值寒冬臘月,饑寒交加,軍心動搖。下午三點,對壘之勢被打破,尼古拉一世下令騎兵向起義者發動攻擊,並下令開炮,起義者隊伍大亂,士兵們再也不聽頭領的命令,爭相逃命。他們想從涅瓦河的薄冰上逃到對岸去,但人多冰薄,冰層開裂,大多數人都掉進冰河中淹死。入暮時分,戰鬥已平息,冬宮四周躺臥著一具具屍體,起義者的頭領也差不多都被抓獲。

  12月14日至15日夜間,尼古拉一世親自逐一審訊起義者的首領,他軟硬兼施,兩面三刀,像一個演員一樣施展他的表演天才:他答應給雷列耶夫的家屬2000盧布,換得雷列耶夫的口供;他對卡霍夫斯基痛哭流涕,稱這是為了俄國的不幸;他允諾給奧波連斯基的父親寫信,從而贏得這個年輕軍官的好感;他答應原諒別斯土舍夫,但要後者答應今後要效忠皇室,可遭到拒絕。尼古拉一世後來對普希金也是這樣軟硬兼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竭盡「表演」之能事。1855年,尼古拉一世「駕崩」,詩人丘特切夫為這個沙皇寫了一首「墓誌銘」:

  你沒有為上帝也沒有為俄羅斯服務過,
  你只是為了自己的虛榮,
  你的全部作為,無論善事還是惡行,
  全都是謊言,全都是空虛的幻影,
  你不是一個君王,而是一個優伶。

  在多次審訊之後,公佈了判決的結果:121名被告幾乎都是貴族,雷列耶夫、彼斯傑爾、別斯土舍夫、卡霍夫斯基和姆拉維耶夫-阿勃斯杜爾等5名起義者首領被判死刑,其餘全部流放到西伯利亞。

  普希金雖然沒有參加這次起義,但在許多起義者的身上都搜出普希金的詩稿,而沙皇尼古拉在一些「要犯」的審訊中和交代材料中,不斷地聽到和見到普希金的名字:

  別斯土舍夫說:「我是在讀了普希金的一些手抄詩後產生自由思想的,如《自由頌》《鄉村》《我的阿波羅》,還有幾首諷刺詩,就是曾讓普希金吃過苦頭的那幾首。」

  迪沃夫稱:「我的自由思想是從某些作品中得來的,特別是普希金和雷列耶夫的顛覆詩。」

  斯坦吉爾則寫道:「在有文化的青年人當中,誰沒有讀過、又有誰不讚賞普希金的自由詩歌呢?」

  一份密探的報告中這樣寫道:「看到著名的普希金,大家都吃了一驚。他的顛覆思想眾所周知,可為什麼在審訊案件時,他卻能逍遙法外呢?」

  而在這時,警方在莫斯科發現一首題名為《十二月十四日》的詩,內容是謾駡沙皇和憲兵頭子本肯多夫的,據查,這是普希金的詩,在這樣的時候,普希金竟敢這樣寫:

  我們推翻了國王,
  但卻推舉兇手成為皇上,
  讓劊子手們稱王稱霸,
  這是多大的恥辱,何等的荒唐!

  這首詩的確是普希金所寫,但與眼前的事件無關,它是普希金以前的詩作《安德烈·謝尼埃》中的一段,是寫法國革命的。但當時這首詩的出處並未真正弄清,所以給尼古拉一世的印象太深。新沙皇除了「表演」

  天才以外,還有些騎士心理,因此他想親自見見普希金,親口盤問他幾句,瞭解他的思想和觀點,然後再決定如何處置他。於是,尼古拉下令召見普希金。

  1926年9月8日,普希金從米哈依洛夫斯克村被帶到莫斯科,下午四時,他又被帶到克里姆林宮沙皇的書房。

  此時,詩人的心情有些緊張,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

  不過,他也做好了精神準備,一旦沙皇要威脅將他流放到西伯利亞去,他決不屈服,他就把他隨身所帶的一首他預先準備好的詩交給沙皇,然後轉身就走,這首名為《先知》的詩是這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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