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普希金 | 上頁 下頁


  你,詩歌的奇異的天才啊,
  歌唱神秘的幻象和愛情、
  歌唱幻想和魔鬼的歌手,
  原諒我,北方的俄爾甫斯,
  我在我開心的故事中
  此刻正跟在你後邊飛騰,
  而從虛偽的美的掩飾下
  揭穿任性的繆斯的豎琴。

  這段詩的前四行都是指茹科夫斯基,後四行則表明普希金的真實意圖。

  事實上,在整部長詩中,無處不顯示出普希金的「反叛」和創新,就比如下面這樣一幅畫面吧!這是魯斯蘭救出柳德米拉後來到一條河邊所看到的情景:

  他突然看見,就在他面前,
  駛來了掛著白帆的小船,
  而在這水流緩緩的河上
  聽見一聲聲漁人的歌唱。
  小船漸漸地靠近了河岸,
  從昏暗的小房裡跑出一個
  年輕的姑娘。勻稱的身段,
  隨意披散的卷卷的頭髮,
  微微的笑容,寧靜的目光,
  袒露的胸口,裸露的臂膀,
  一切都可愛又令人神往。
  這時他們倆擁抱在一起,
  在這清涼的河邊坐下來,
  而這無憂的悠閒的時光
  給他們帶來無限的歡愛。

  在這幅世外桃源一般的畫面中充滿了多麼恬靜的世俗的生活,畫面的主人公——魯斯蘭的三個競爭者之一,如今已放棄了競爭,他在享受著世俗的生活。像這樣的畫面在長詩中比比皆是。且不說這樣的畫面所包含的思想,光是畫面本身就能說明普希金的「離經叛道」。

  然而事情還不僅此而止。在長詩中還出現了更加鮮明更加絢麗的愛情場景,這些畫面簡直可以讓古典主義詩人怒發沖天,令浪漫主義詩人瞠目結舌了。對此,普希金公開申明:

  我不是荷馬,只有他一人
  用他那美妙的詩句才能
  描寫出希臘衛隊的午宴,
  描寫出杯中的泡沫和響聲。
  我願意步巴爾尼①的後塵,
  用散漫的豎琴娓娓歌唱
  夜色掩蓋下的裸體美人
  和那溫馨的愛情的親吻!

  〔①巴爾尼,法國詩人,寫過不少愛情詩。〕

  但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而在另一個方面,普希金又讓古典主義詩人和浪漫主義詩人驚訝不已。這就是長詩的第六章,這是普希金自己十分珍視的一章。在這一章裡,幻想被歷史的真實畫面所代替,輕鬆的基調轉換為沉洪的旋律,愛情的角逐者成為祖國的捍衛者。透過主人公解放祖國的戰鬥畫面,響徹著詩人在皇村中學期間所抒寫的歌頌衛國戰爭勝利的熱情詩句,洋溢著熾烈的愛國主義熱情:

  ……血的戰鬥已經開場
  戰馬嗅到死亡,跳躍奔騰,
  刀劍砍向鎧甲鏗鏘作響,
  利箭呼嘯著烏雲般飛過,
  鮮血染紅了整個的戰場……
  ……就在敵人的陣地上,
  有一個天神一般的武士
  鎧甲如同火焰閃閃發光
  如同雷電一般拍馬奔馳,
  東奔西突,拼力猛砍猛刺……
  那就是魯斯蘭。我們的勇士
  就像雷神一樣降到敵軍頭上。

  這裡,古典主義詩人熱衷的題材和格調以一種凝重的現實感和前所未有的方式得到深化,而浪漫主義詩人也只能在這樣的畫面前「望洋興嘆」了。無怪作品問世後便得到當時最負盛名的作家克雷洛夫和茹科夫斯基的高度讚揚,而寬厚的茹科夫斯基還親自向普希金表示衷心的祝賀,茹科夫斯基甚至還送給普希金一張自己的照片,上面有這樣的題詞:「失敗的先生贈給勝利的學生。」這件事早已成為俄羅斯詩歌史上的一段佳話了。

  自然,作品也遭到一批保守派的猛烈攻擊。關於這一點,別林斯基後來寫道:「普希金的第一篇詩作所激起的熱情歡呼和滿腔義憤是任何作品都無法相比的。這一幼稚的、才氣不大的作品這樣成功並引起如此巨大的轟動,在過去從未見過。捍衛這一作品的人把它視為巨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一直頌揚普希金是《魯斯蘭和柳德米拉》史詩的作者。而反對派的代表——那些崇尚古代文風的人對這一作品的問世非常憤慨。詩中沒有提到無神論的話,但他們卻十分注意這一點。對詩中所表現的優美詩句、理智、審美觀和靈感等,他們卻視而不見。」

  一個批評者這樣寫道:「詩歌所歌頌的對象應當是美好的東西,只有歌頌美好的藝術才能贏得誠摯的尊敬和榮譽……而《魯斯蘭和柳德米拉》的詩句雖優美,但卻被庸俗的對比、可惡的魔法、淫蕩的畫面和讓人倒胃口的表白玷污了。」

  另一個批評者甚至把這部長詩比作一個大鬍子農民進行挖苦:「請問,如果一個客人滿臉絡腮鬍子,穿著農民的衣服,拖著一雙樹皮鞋,不知用什麼方法偷偷出現在莫斯科高雅的集會上(讓我們把不可能的設想為可能的吧!)粗聲粗氣地喊道:『好哇,孩子們!』難道大家會欣賞這樣一個搞惡作劇的人嗎?」

  法國作家梅裡美的見解是客觀的:「在《魯斯蘭和柳德米拉》一詩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這種嘗試從俄羅斯人民的信仰中借來了活力。所以它不像古希臘神話那麼陳舊。在1820年那個時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傳統的偏見認為這一嘗試近乎魯莽。普希金在尋求如何跳出因循守舊的框子。他生活在貴族階層,但卻想瞭解農民的私生活。」

  第七章 擁抱自然

  南方的大自然,是普希金抒情詩的搖籃。而在這個時期的抒情詩中,最主要的是自然詩。

  普希金的自然詩在他的抒情詩中佔有重要地位。對自然的出色描繪,自然是普希金這一類詩作的顯著特點,也是他卓越才華的重要表現。

  不過,對於普希金來說,他注重忠實地表現大自然外在的美,更甚於探索大自然內在的奧秘(像丘特切夫那樣);同時,他還更注重表現大自然在人的內心世界喚起的情緒及其變化。在普希金那兒,幾乎沒有純然描繪大自然景色的詩作,他在描繪大自然的同時,幾乎從不會忘記人這個主體。而這一點,正是浪漫主義的顯著的特點。普希金的《風暴》一詩以一幅剪影式的畫面仿佛在說明這個特點:人在自然中應該是主角。

  你可曾看過岩石上的少女,
  穿著白色衣裙,立于波濤之上,
  當海水在混亂的幽暗裡
  和峭石遊戲、澎湃和轟響,
  當閃電以它紫紅的光線
  不斷閃出了她的形象,
  而海風在衝擊和飛旋,
  揚起了她的輕飄的衣裳?
  美麗的是這海,狂暴、陰鬱,
  閃爍的天空沒有一塊蔚藍,
  但相信吧:岩石上的少女
  比波浪、天空、風暴更美觀。

  這一特點在普希金的名作《致大海》(1824)中表現得更加突出。這首詩寫于詩人第二次流放即離開南方赴原籍米哈依洛夫斯克村之前,是詩人與大海告別時心聲的吐露,情感的宣洩,願望的表達。作品開篇便非同凡響:

  再見吧,自由的元素!
  這是你最後一次在我的眼前
  滾動著蔚藍色的波濤
  和閃耀著驕傲的美色。
  好像是朋友的憂鬱的怨訴,
  好像是他在臨別時的呼喚,
  我最後一次在傾聽
  你悲哀的喧響,你召喚的喧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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