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紐曼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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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的每一幢小巧、現代的平房裡,家具簡單但足夠使用,在兩間臥室和一間起居室之外,每幢平房還有一個壁爐、一間帶廁所的西式盥洗室(但沒有浴盆或淋浴)、玻璃窗,有的還有一扇通往花園平臺的玻璃門。每天早晨,廚房和盥洗室的用水得由苦力用桶從附近的滇池湖挑來,爬上又窄又陡的木板梯子,倒進撐在一個柱子上的水箱裡,這樣的水箱,每幢住宅一個,如果要飲用這種水,那還得將它煮沸幾分種。這裡只在白天供電,從早上6點到晚上6點30分,只要英國廣播公司的新聞廣播時間一到,供電便停止。紐曼還有一個女廚師和一名留宿女傭人,她們留著長辮子,走起路或幹活時,長辮子在背後一甩一甩的,她們在他家裡每星期工作七天。她們是由中國銀行提供的,中國銀行與中央政府另有協議,要照顧好「友好」的外國人。房租和女傭人們的薪金都沒與他們商量。 紐曼搬進這個村幾個月,一位名叫布朗的美國領事館官員奉命回國,他把他那台很大的菲利浦牌短波收音機留給了他,作為他為他修好了那輛馬力很大的哈得遜牌敞篷車刹車的報答。從那時起,他就像所有外國人一樣,虔誠地收聽每天下午六點英國廣播公司倫敦向東方播放的節目。精彩的新聞廣播開始時,先是英國議會大鐘聲,隨後是廣播員那著名的低音:「我們在倫敦播音,現在是新聞……」這是他們獲得外面世界報道的惟一來源,他們真該向倫敦的英國廣播公司致敬! 在昆明市外的雷諾廠,20輛柴油發動機的卡車,正準備好要首次登上還沒有完全修好的滇緬路。紐曼做了自我介紹之後,經理問他:「你願意帶領這個卡車車隊去緬甸邊境嗎?」這些卡車將裝載鋅棒和鎢棒,從中國經緬甸首都仰光運往美國,然後再裝回一桶一桶的航空汽油和柴油,一箱一箱的機關槍子彈和許多的每枚重達500磅的空用炸彈。如果紐曼能寫一份道路情況的調查報告,並附有呈交經濟部的適當建議,那就更好了,他感到這差事很有吸引力,就答應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兩星期以後」。 紐曼的助理司機和另外十幾輛車上的38名司機都是中國人、他每天都到雷諾廠去協助檢查每一輛卡車和發動機。令他非常失望的是,他在香港學到的廣東話和他最得意的手勢,在昆明一點也用不上,完全一樣的中國文字在那個地方的讀法卻完全不同,使得紐曼和他的同事之間誰也聽不懂誰的話。 車隊出發前的一個星期,昆明市拉響了一次空襲警報,尖叫尖叫的警報聲向這個城市的市民表明「是要發生什麼事了」。在陳納德的幫助下,中國人建立了一種簡單但很有效的預警系統。它是在市區最高的山丘上豎起一根高杆,杆子的頂端掛一個直徑五英尺的紅球,從各方向都可以看到,告訴大家在離昆明200英里的地方聽到或看到了有「來歷不明的飛機」,正在向昆明飛來;45分鐘以後,發現這些「不明飛機」已到了50英里遠的地方,正明顯地向昆明飛來,第二個紅球就升起來;10分鐘以後,飛機已經離這個城市很近而且足以被認定是日本飛機,第三個紅球就升起來了,和另外兩個紅球掛在一起,在任何道路上都禁止再有任何活動。天空中由九個銀點組成的V字形,在陽光下閃著光,肉眼幾乎看不見,幾秒鐘之前還在23000英尺的高空穿過昆明市中心,現在正在城外他們的頭頂上嗡嗡飛過。在這些銀點的下面,亮光一閃,看起來就像有傳單撒向大地,隨後一聲輕微的尖嘯聲由弱漸強,等響聲如雷鳴一般時,空氣便開始震動,一連串的爆炸就像一座爆發著的小火山,這是紐曼第一次「挨炸」,這也是對昆明的第一次轟炸。那一天,他精神上的迷惘多於害怕。 30分鐘後,第一次空襲結束了,警報解除,紅球落了下來。後來紐曼步行進城,去看看情況如何,看到的一切令他毛骨悚然。在這座「未設防的城市」的市中心,死人橫七豎八,到處都是,他們的五臟六腑都露在外面,各種顏色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受傷的男人、女人和兒童到處躺著,他們身上、手上、腳上沾著血,死人的身旁跪著他們放聲哭嚎的親人,木頭房子在燃燒,兩頭水牛被炸彈的彈片撕成了碎片,這些,就在他所進入的北門附近的人行道上,真是慘不忍睹! 在這以後的每次空襲裡,紐曼都嚇壞了,由於自私的天性,他惟恐日本的轟炸機飛行員中,會有人把應該對準昆明市中心而投下去的炸彈,晚投幾秒鐘,而把距城牆半英里遠的模範村炸成粉碎,他也擔心飛機與地面之間的逆風和順風的計算錯誤,或是炸彈會在飛機彈艙裡多停留了那麼一下,都有可能把他們給毀了。 不管是中式房屋還是模範村都沒有地下室,當第二個紅球升起時,他們外國人就從家裡跑出來,在穿過他們村子的道路下面的一直徑為周英尺的排水管裡,擠成一團躲避炸彈;住在他們附近的中國人,總要靠得離他們近近的,一個農民告訴紐曼,他們相信他們這些「洋鬼子」能知道炸彈往哪兒掉,往哪兒躲保險。 除了星期天,昆明幾乎每天都是在上午10點挨炸。據後來一個被俘虜的日本飛行員供稱,27架日本雙引擎飛機,編成3個V字形,每個V字形9架飛機,每架飛機投擲5枚炸彈,把昆明當做訓練靶標。中國人民具有驚人的恢復能力,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已經掩埋了死人的屍體,清除了堵塞主要街道的碎石爛瓦。男人女人一齊動手,把大片倒塌的泥牆用鐵鍬堆成一大堆,再用水和成泥,就開始做新的土坯,擺在太陽下曬三天,如果在隨後的72小時裡沒有再轟炸,就用這些土坯立即重建他們被毀掉的泥屋。多虧窗戶都是用紙糊的,沒有因飛起的玻璃碎片而造成的損傷。 這座城市沒有自來水系統,昆明救火隊救起火來,就像吉爾伯特和蘇利萬歌劇裡的一幕,滅火用的水,由一個有五百多人參加的手裡拿著桶的救火隊,用桶從滇池湖一桶一桶傳過來的,這些桶隨後又回轉過去重新裝水。救火隊長身穿色彩鮮豔的制服和鍍克絡末的頭盔,站在一處高處,以便指揮眾人救火。中國人的適應性還可以從其他方面看出來,在經過兩次10點鐘的空襲之後,很明顯地,每天的轟炸也形成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了。每天早晨從8點到9點,人們毫不慌張地從城裡出來,趕著牲口,用扁擔挑著所有可以收拾到筐裡去的家當,或者裝在車裡,從四座城門川流而出。在離城幾英里遠的地方,商販們在路邊撐起攤子,出售他們就地做熟或烤制的食品,手搖警報器發出「解除警報」信號之後,人們又回到城裡去看他們是否還有個家或者做買賣的地方。 儘管不得不改變它的生活規律,外國人居住的模範村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紐曼的廚子和女傭人以及他們在他鄰居家的同事,在空襲中幾乎都沒有離開住宅,他們非常天真地跑到餐桌底下躲炸彈,頭上頂個大鍋。傭人們直到聽到「緊急」警報才停下做家務。5點鐘飯又做好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儘管每天都有轟炸,昆明的生活還是有它幽默的一面。我還記得飯館侍者如何從客人手裡誘惑出更慷慨的小費的巧妙方法(他們共同分享)。每一個離去的客人的名字和他給的小費的錢數,在他離開之前,都由侍者領班用低而洪亮的嗓子向全體用餐的客人宣佈。這麼一來,自然就使人在給小費時不敢小裡小氣了。 城裡的每一個人時常要雇人力車——由瘦而有力的苦力拉的兩輪車。這些頭腦簡單、沒有受過教育、無知但很誠實的人,對於榮譽和驕傲有他們自己職業的標準,一旦事先講好價錢,即使因為橋被炸斷了而跑路的時間比預計的要遠兩倍,也從不吵著要多的錢。苦力還會拒收小費,就算把一個體重很重的客人拉上陡峭的小山,他們也會認為那是一項成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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