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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但是,麥哲倫在縈繞不斷的關於一個無人知曉的海峽的念頭的驅使下,命令對這個海灣同樣進行縱橫的考察。船員們執行他的命令並不熱心;他們更願意繼續前進,因為他們都「認為並且說過這是一個四面封閉的海灣」。兩艘船——旗艦和「維多利亞號」——留在原地,對海灣毗連大海的部分進行勘測。給另外兩艘船——「聖安東尼奧號」和「康塞普西翁號」——的命令是:盡可能地進入海灣的縱深,但最多五天必須返回。現在時間十分寶貴,而且食品也快吃完了。麥哲倫已經不能像從前在拉普拉塔河河口附近那樣給予兩個星期的期限。用五天時間進行偵察,這已是最後的賭注,是他還能拿來為這一最後嘗試進行冒險的僅有的一切了。

  於是,偉大的戲劇性瞬間到來了。麥哲倫的兩艘船——「特立尼達號」和「維多利亞號」——開始在海灣的前部回游,等待「聖安東尼奧號」和「康塞普西翁號」偵察歸來。然而,整個大自然,似乎對有人想奪走它的秘密寶藏而感到憤怒,再一次進行拼命的抵抗。突然風越刮越猛,頃刻間,風狂雨暴,接著就變成一場常在這些地方逞兇肆虐的駭人颶風。在西班牙古老的地圖上,可以看到這樣一些警告性的字句:「這裡沒有好的季節」。海灣頓時白浪滔天,旋風大作,一片混沌。頭一陣颶風就把兩條船的錨鏈扯斷了,毫無自衛能力的船隻降下篷帆,聽任自然力的擺佈。

  幸好,不停息的旋風並沒有把它們刮到岸邊的岩石上。這場可怕的災難繼續了一個晝夜又一個晝夜。但麥哲倫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命運;他的兩艘船雖然被暴風雨吹打顛簸,但畢竟處於海灣的開闊部分,可以使它們與海灣保持一定的距離。而另外兩艘船——「聖安東尼奧號」和「康塞普西翁號」可怎麼辦!暴風雨在海灣的內部抓住了它們,可怕的颶風在隘穀裡、在狹窄的通道裡向他們襲擊,在那裡既不能回游躲閃,又無法拋錨避難。如果不是出現了奇跡,它們早就被拋上了陸地,在岸邊的岩石上撞成千萬塊碎片了。

  這幾天是對麥哲倫生死攸關的日子,充滿了寒熱病似的可怕而焦急的等待。第一天,沒有任何音信。第二天,它們沒有回來。第三天、第四天,仍然不見蹤影。麥哲倫知道,假如兩艘船連同船員都遇難沉沒,一切便都完了。剩下兩隻船,他無法再繼續航行。那麼,他的事業,他的幻想就都撞碎在這些岩石上了。

  最後,桅樓上終於傳來了一聲呼喊。但是——多麼可怕啊!觀察哨看見的不是返回停泊地的船隻,而是遠處的煙柱。多麼可怕的時刻!這個信號只能表明,遇難的船員在呼救。這就是說,他最好的兩艘船——「聖安東尼奧號」沉沒了,「康塞普西翁號」也沉沒了,他的整個事業葬送在這個還沒有名字的海灣裡了。麥哲倫已在下命令放下舢板前往海灣內部去援救那些還能夠拯救的人。但情況立即發生了轉折。這是勝利的一瞬,就像是《特利斯坦①》中牧人號角逐漸停息的、哀傷悽楚的死亡的調子突然間高昂起來,變成了興奮、歡樂和充滿幸福的旋轉舞曲。風帆!看見船了!一艘船!謝天謝地——總算保住了一條船!不,是兩條,兩條!「聖安東尼奧號」和「康塞普西翁號」都安全無恙地回來了。但這是什麼意思?逐漸駛近的兩艘船的左舷有燈火在閃亮——一下,兩下,三下,山間的回聲響亮地重複著大炮的轟鳴聲。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些平時愛惜每一撮火藥的人竟耗費火藥一再鳴放禮炮?為什麼——麥哲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升起了所有的長旒和旗子?為什麼船長和全體船員都在叫喊,揮手?什麼事情使他們這樣激動,他們在喊什麼?隔著一段距離,他還分辨不清每一句話,誰都還不知道它們的含義。但是大家,首先是麥哲倫,感覺到:這些話報告的是勝利的喜訊。

  ①《特裡斯坦》,即《特裡斯坦和綺瑟》,是歐洲中世紀不列顛系故事詩中最重要的作品,敘述了馬克國王的外甥特裡斯坦和愛爾蘭公主綺瑟的愛情悲劇。作者在這裡指的可能是德國作曲家華格納改編的同名歌劇。

  確實,兩艘船帶來了極好的消息。麥哲倫懷著歡快跳動的心,聽取謝蘭的報告。開頭,兩條船處境都很困難。他們遠遠地進入海灣深處之後,刮起了這場可怕的颶風。他們立即降下了所有的風帆,但激流不斷把船往下沖呀,沖呀,一直沖到海灣的最深處;他們已經準備不光彩地死在岩石陡峭的岸邊了。但突然間,在最後的一刻,他們發現,屹立在他們面前的一排險峻的岩石並不是緊緊閉鎖的。在一塊最突出的岩石後面呈現出一條像是運河一樣狹窄的河岔子。

  他們穿過這條風暴不太厲害的通道,進入了另一個海灣。這個海灣也像第一個一樣,開頭很窄小,而後越來越寬。他們走了三晝夜,仍然沒有望到這條奇怪水路的盡頭。他們沒有到達海灣的出口,但這不尋常的水流決不是一條河;水到處都是鹹的,岸邊來潮和退潮均衡交替。這神秘的水流,不像拉普拉塔那樣離河口越遠就變得越窄,相反變得越來越寬。越往前走,浩渺的水面就越加寬廣,而水的深度卻始終如一。因此十分可能,這條水道通向期望中的Mardelsur,到過這些地方的第一個歐洲人努尼耶斯·德·巴爾波阿幾年前曾經從巴拿馬高山上看到過它的海岸。

  飽經苦難的麥哲倫整整一年沒得到過這樣令人高興的消息了。一聽到這令人鼓舞的消息,他那陰鬱的、已變得冷酷的心當然欣喜若狂。因為他已開始動搖,已在考慮經過好望角返回的可能性,但誰也不知道,他跪在地上向上帝和它的神聖侍者作過多少禱告。而現在,正當他的信心已開始消失的時刻,神聖的理想就要實現了,他的幻想就要變為現實了!一分鐘也不能再遲延!起錨!揚帆!鳴最後一排禮炮向國王致敬,向海員的保佑者作最後一次祈禱!然後,勇敢地向迷宮前進!如果他能在這條阿刻戎①河裡找到通往另一個海洋的出口,他將成為發現環球航路的第一個人!麥哲倫的四艘船勇敢地向這個海峽急速前進。發現海峽那天適逢聖徒節,因此將其命名為「所有的聖徒」海峽,以資紀念。但後代人出於感激之心,把它改名為麥哲倫海峽。

  ①在古希臘神話中,阿刻戎是陰司的河流之一,死人的靈魂在這條河上渡過。

  四艘船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緩慢無聲地駛入自古無人到過的靜寂、陰森的海峽,這確實是神秘的奇觀。迎接他們的是可怕的寂靜。岸邊的山岡像磁鐵山一樣黑魆魆的,烏雲密佈的天空垂得很低很低,黑油油的海水泛著鉛灰色;像卡隆②的渡船在陰界的河裡一樣,四艘船幽靈似的在寂靜無聲地在這個晶瑩的幽冥世界裡劃行。白雪覆蓋的山峰在遠處閃閃發光,風吹來了它們冰冷的寒氣。周圍沒有一樣有生命的東西,但是,這裡的什麼地方必定有人,因為在黑暗的夜色中總有火光在閃爍,所以麥哲倫才把這地方叫做火地。這些永不熄滅的火光在以後幾個世紀中也能看到。其原因是,處於文明發展最低階段的土著還不知道取火的方法,日夜在自己的茅屋裡燒乾草和樹枝。

  但是,在這段時間裡,航海者們苦悶地環顧四周,一次也沒有聽到人的聲音,沒有看見人的蹤跡。有一次,麥哲倫派水手們乘一條小舢板上岸,也役有發現住房和生命的痕跡,而只找到了死人的住處——一二十座荒蕪的墳塚。他們找到了惟一的動物——一條鯨魚,也是死的,它巨大的身軀是被海浪沖到岸邊的;它游到這個腐爛和永世荒蕪的王國只是找死來了。人們疑惑地諦聽這不祥的沉寂。他們似乎來到了一個一切都已死絕和枯焦的另一個星球上面。只要前進就好!快點前進!於是船隻又乘著輕風在龍骨從未觸及過的陰森水面上滑行。他們又把測深錘放進水裡,又沒有夠到底;麥哲倫又憂心忡忡地觀察四周;海岸在遠處是否又會合攏,水路是否會中斷?然而沒有,這條水道奇異地彎曲著向遠方伸延,一切新的跡象預示:這條水路通向大海;但還不知道久久盼望的時刻何時到來,還不清楚結局如何,心兒依然惶惶不安。他們在基米裡之夜的黑暗中不停地向前駛去,只有山中悲慘呼嘯的冷風發出的莫名其妙的古怪曲調伴隨著他們。

  ②希臘神話中的陰界渡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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