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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手中牢固地掌握著兩艘最大的船隻,在緊急情況下便能在軍事上左右船隊。因此,要挫敗他的反抗,恢復國王規定的秩序,只有一種可能:儘快奪取「聖安東尼奧號」,用不流血的方式使非法任命的船長阿爾瓦羅·德·麥斯基塔不能起危害作用。那樣,力量對比將得已恢復,而在麥哲倫向皇家官員作出需要的解釋之前,他們也就可以禁止他駛離海灣了。

  西班牙船長們的這項計劃考慮得十分周密,執行得相當仔細。小舢板載著30名武裝人員,悄然無聲地駛近正在酣睡的「聖安東尼奧號」,船上沒有派夜間值勤的崗哨——誰能想到在這個海灣裡會有敵人襲來?

  以胡安·德·卡爾塔海納和安東尼奧·德·科卡為首的陰謀分子,沿著繩梯爬上了大船。這兩名「聖安東尼奧號」先前的指揮官在黑暗中也能摸到船長室去:阿爾瓦羅·德·麥斯基塔還沒來得及跳下床,已被武裝人員團團包圍起來:他立即被戴上了鐐銬,拋進船上司書的小艙室裡。這時,才有幾個人被驚醒了;其中之一,舵手胡安·德·艾洛裡亞加意識到有人叛變。他厲聲責問凱塞達,半夜三更登上別人的船想幹什麼?但凱塞達回答他的,是用匕首猛刺了他六下,艾洛裡亞加當即倒在血泊中,「聖安東尼奧號」上所有的葡萄牙人均被用鎖鏈銬起來;麥哲倫最可靠的擁護者都被清除了。凱塞達為了把其餘的人爭取到自己一邊,最後下令打開儲藏室,讓水手們盡情吃喝。於是,除了使用匕首這件令人遺憾的事使這次襲擊帶有流血叛亂的性質外,西班牙船長們的大膽預謀已經全部實現。胡安·德·卡爾塔海納、凱塞達和德·科卡可以放心地返回自己的船上,使之處於戰鬥狀態,以防萬一;「聖安東尼奧號」交給一個名叫塞巴斯蒂昂·德爾·卡諾的人指揮,他的名字在這裡還是第一次出現。此刻,這個人的任務是妨礙麥哲倫實現他的宿願;而後來,命運恰恰選中了他去完成麥哲倫的偉大事業。

  然後,幾艘船又像昏昏欲睡的巨獸,一動不動地停泊在霧靄彌漫的海灣裡。沒有一點聲響,沒有一絲燈光,很難想像這裡剛出過事。

  在這個陰鬱的地方,黎明像冬天時一樣姍姍來遲而又冷漠。船隊的五條船依舊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停在這個寒冷的牢獄之中。單憑表面的跡象,麥哲倫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忠實的朋友和親屬,以及「聖安東尼奧號」上所有的葡萄牙人,此刻都已成了戴鐐銬的囚徒,指揮這艘船的已不是麥斯基塔,而是一個叛亂的船長了。桅杆上迎風飄揚的還是昨天那面長旒,從遠處望去,一切如舊。於是,像每天早晨一樣,麥哲倫命令開始日常工作:他像每天早晨一樣,派「特立尼達號」的一隻小船到岸上去尋找供各條船一天用的木柴和淡水。小船像往常那樣,首先駛近「聖安東尼奧號」,因為它每天也派幾名水手同去。這次,小船來到「聖安東尼奧號」旁邊,船上卻沒有放下繩梯,也不見有水手露面。當槳手生氣地大聲吆喝甲板上的人快點動作的時候,上面告訴他們的消息令人大吃一驚:這條船上的人不服從麥哲倫的命令,只服從加斯帕爾·凱塞達船長。這一回答非同尋常,水手們立即搖船返回旗艦,向海軍上將報告。

  他立刻判明了局勢:「聖安東尼奧號」已落入叛亂分子之手。麥哲倫中了奸計。但是,即使如此致命的消息一刻也沒有加速他脈搏的跳動,模糊他合理的判斷。他首先必須估計危險有多大:擁護他的船有幾艘,反對他的有幾艘?他毫不拖延地仍派那條小船到各條船之間轉了一趟,除了無足輕重的「聖地亞哥號」,其餘三艘——「聖安東尼奧號」、「康塞普西翁號」和「維多利亞號」——均站在叛亂分子一邊。結果是三比二,更準確地說,是三比一。因為「聖地亞哥號」不能算作一個戰鬥單位。看來,牌局已經輸定。別人處在他的地位,一定會停止賭博。麥哲倫獻身多年的事業,一夜之間付之東流。只有一條旗艦,他是無法繼續駛往神秘的遠方的,而那幾艘船,他既不能拋棄他們,也不能迫使他們聽命。在這任何一艘歐洲船隻的龍骨未曾觸及的海域裡,無處可以求援。麥哲倫在此可怕的處境中,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是合乎邏輯的,鑒於敵人在數量上的優勢,實際上也是不言自明的,即克服自己的固執,同西班牙船長們講和;然而,還有第二條路,這是一條十分荒謬,但卻是勇敢的道路,即進行有力的反擊,迫使叛亂分子就範,這樣做雖無一線希望,也只好孤注一擲了。

  一切都表明應當採取第一項決定,應當讓步。要知道,叛亂的船長們還沒有危害海軍上將的生命,沒有向他提出明確的要求。他們的船隻一動不動地停泊在那裡,預料他們暫時不會發動武裝進攻。西班牙船長們雖然取得了數量上的優勢,但也不想在遠離祖國數千英里之外發動一場無謂的兄弟相殘的戰爭。他們十分清楚地記得在塞維利亞教堂裡舉行的宣誓,他們非常瞭解叛亂和逃跑應受的可恥懲罰。國王授予信任的貴族——胡安·德·卡爾塔海納、路易斯·德·緬多薩、加斯帕爾·凱塞達、安東尼奧·德·科卡——希望光榮地,而不是負著叛徒的臭名返回西班牙。因此,他們並不強調自己的優勢,一開始就表示願意進行談判:他們並不想以奪取「聖安東尼奧號」開始一場內訌,而只是向海軍上將施加壓力,迫使這個一向守口如瓶的人最後向他們宣佈皇家船隊下一步要走的航線。

  因此,叛亂的船長們的全權代表加斯帕爾·凱塞達送給麥哲倫的信絕不是一封戰書,相反,信封上謙恭地寫著「呈文」二字。這封用詞異常謙恭的信一開頭就為夜間進行的襲擊辯解。信上說,只是麥哲倫的惡劣態度迫使他們奪取船隻,這條船的領導人是國王親自任命的。但願海軍上將不要把他們的這一行為解釋為拒絕承認國王授予他的指揮船隊的最高權力。他們只要求他今後待人態度更好一些,如果他同意滿足這一公正的要求,他們不僅將按照職責恭順地為他效勞,而且將深深地尊敬他(這封信是用非常鋪陳華麗的文字寫的,無法將其準確翻譯出來)。

  「今日我輩吻著閣下的手足,乞求宏恩,將來我輩仍將懇請大人的庇護」。

  在西班牙船長們掌握著毫無疑義的軍事優勢的情況下,這一建議是很誘人的,但是麥哲倫早已選定了另一條勇敢的道路。敵人缺乏自信的弱點沒有逃過他銳利的目光。他從他們來信的語氣裡覺察出,叛亂的首領在內心深處沒有下定決心把事情鬧到極端,儘管他們在數量上佔優勢,他在這種猶豫不決裡看出了西班牙船長們立場中的惟一弱點。如果利用這一機會,進行閃電般的打擊,也許情況完全可以扭轉。只要走出大膽的一步,看來已經輸定的棋局將轉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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