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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只是留下這一切遺囑之後,麥哲倫才來向妻子和孩子分配尚在風浪中飄浮的遺產;海軍上將用剛勁、粗大和同他本人一樣率直的筆跡簽署了這份文件,署名是:費爾南·麥哲倫奈斯。但是,揮筆簽字不能使命運服從,許下誓願也不能使命運發慈悲之心,命運支配一切的意志比具有最強烈願望的人更強大有力。麥哲倫的安排一項都不能實現,他的遺囑將成為一張無用的廢紙。他指定為繼承者的那些人繼承不到任何遺產,他好心向之佈施的乞丐得不到任何施捨;他的遺體也不能安葬在他希望的地方,他的族徽將要丟失。只有他建立的功績將比勇敢的航海家活得更長久,只有人類將感激他留下的遺產。

  在祖國的最後義務履行完畢,告別的時候到了。一個女人站在他的面前,激動得全身顫抖。在同她相處的一年半時間裡,他第一次在生活中感到了真正的幸福。她手上抱著給他生的兒子,失聲痛哭搖撼著她第二次懷孕的身子。他再一次,最後一次擁抱了她,緊緊握住巴爾波查的手——他把他惟一的兒子——杜亞脫·巴爾波查隨身帶往無人知道的遠方。然後,為了心兒不被即將別離的妻子的眼淚所動搖,他趕快坐上小船順流而下,前往聖盧卡爾,他的船隊正在那裡等候他。在聖盧卡爾的小教堂裡,麥哲倫進行了預先的懺悔,然後再一次和全體船員一起進了聖餐。1519年9月20日——這個日子將載入世界歷史——星期二黎明,船隊轟隆隆地起錨,篷帆孕滿了海風,炮聲——向即將隱去的土地鳴放的告別禮炮聲震撼著海空;一次偉大的漫遊,一次人類整個歷史上最勇敢的航行開始了。

  第七章 徒勞的尋找

  1519年9月20日,麥哲倫的船隊駛離了大陸。在那些年代,西班牙的國土遠遠超出了歐洲的疆界。啟航六天之後,船隊的五艘船開到加那利群島的特內裡費上水加糧的時候,他們仍然處於皇帝查理五世的統治範圍之內。在繼續開往不知何處的航程之前,勇敢的航海者們又有最後一次機會踏上祖國的可愛土地,再一次吸一口祖國的空氣,聽一聽祖國的語言。

  但這最後一次途中休息轉眼就結束了。麥哲倫已準備揚帆,突然間出現了一隻西班牙的輕快帆船,老遠就向船隊發出了信號。它給麥哲倫送來了他岳父迪奧古·巴爾波查的一封密信。秘密消息一般都是壞消息。巴爾波查通知女婿:他從可靠方面瞭解到西班牙船長的陰謀——在途中違背服從麥哲倫的義務。陰謀的首領是布爾戈斯主教的堂兄弟胡安·德·卡爾塔海納。麥哲倫沒有根據懷疑這一警告的真實性和正確性,因為他和密探阿爾瓦列什含糊其詞的威脅完全相符:「此外,其他的人得到了相反的指示,麥哲倫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挽救榮譽就為時已晚了」。但決心已經下定,面臨的明顯的危險只不過使麥哲倫的堅定決心變得更加堅定罷了。他往塞維利亞寫了一封驕傲的回信: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他都將無條件地為皇帝效勞,他的生命就是保證。關於這封他一生中收到的最後一封信,給他帶來了多麼陰鬱而又真實的警告,他隻字未提,便命令起錨。幾個小時以後,特內裡費峰的輪廓便漸漸隱沒在遠方的天際。大多數船員最後一次看見祖國的土地。

  在這次航行的一切困難中間,對麥哲倫來說,最困難的任務是率領船隊中排水量和航速差別很大的所有船隻緊密編隊前進:只要一隻船掉了隊,對於船隊來說,它就丟失在沒有航路、茫茫無邊的海洋裡了。早在啟航之前,麥哲倫征得東印度公司的同意,制定了一套保持船隻之間經常聯繫的特別方法。不錯,船長們和舵手們瞭解大體的航向,但在大海裡他們必須執行一項命令:跟隨領隊的旗艦「特立尼達號」前進。白天,遵守這一命令完全可以辦到;甚至在狂風大作的時候,各條船之間也不會失掉聯繫;夜間,要在五條船之間保持不斷的聯繫就困難多了。為此目的,發明和周密設計了一套信號系統。天一黑,「特立尼達號」的船尾的燈籠裡便點燃一個浸過樹脂的火炬,使跟在後面的船隻不至同旗艦失去聯繫。如果在「特立尼達號」上除了浸過樹指的火炬,又點起兩盞燈,這就表示,遇到了不順之風,其餘船隻應當減速或者曲折前進。點起三盞燈就是預示颶風即將降臨,因而應當系緊輔助帆;如果點起四盞燈,就必須落下所有的帆;如果旗艦燃起許多忽亮忽滅的燈火或者鳴炮,就是警告要提防淺灘或暗礁。總之,為了應付各種順利和不順利的情況,制定了一整套夜間信號語言。

  對這種原始燈光「電報」發出的每一個信號,各條船必須立即以同樣的信號回答,使海軍上將瞭解,他的命令已被理解和執行。此外,每天傍晚夜幕即將來臨之前,四條船都要逐一駛近旗艦,用下面的話向海軍上將致敬:願上帝保佑您,海軍上將先生,保佑舵手們,保佑值得尊敬的全體船員。聽取他對夜間三班的命令。看來,從第一天起就實行的每日彙報規定了明確的紀律:旗艦率領船隊,其餘船隻跟隨,海軍上將指示航向,船長們必須遵循。

  但是,領導權如此無條件地斷然集中在一人手中,以及這個沉默寡言、嚴守自己秘密的葡萄牙人每天強迫他們像新手一樣在他面前列隊,發佈完指示以後又像對待助手似的打發他們走開,使其他船長們十分氣憤。他們沒有懷疑,而且,應當承認,有一定根據認為,麥哲倫在西班牙的時候所以極其頑強地閉口不談探險隊的目標,是因為擔心把海峽的秘密洩露給多嘴的人或密探。但在大海裡,應當認為,他終會拋掉這種小心謹慎,把他們召集到旗艦上,利用自己的海圖向他們說明至今嚴格保密的意圖。但是,他們看到,麥哲倫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審慎,更加難以接近。他不召集他們到自己船上,不徵求他們的意見,一次也沒有向這些久經考驗的西班牙海員請教。他們必須像狗跟著主人那樣,毫無怨言地、恭順地跟在他後面,白天跟著他的旗幟,夜間跟著火炬。一連幾天,西班牙軍官們耐心地忍受著麥哲倫倔強的沉默,由他率領著他們前進。但是海軍上將沒有一直朝西南方向駛向巴西,而離開原定的航線向南偏了許多,沿著非洲海岸一直走到塞拉利昂。一次傍晚彙報的時候,胡安·德·卡爾塔海納直截了當地問道:為什麼不顧起初發佈的指示,改變了航向?

  胡安·德·卡爾塔海納直截了當提出這個問題並不是一個蠻橫無禮的行為(這一點需要特別加以強調,因為多數作者為了抬高麥哲倫,一開頭就把胡安·德·卡爾塔海納描寫成一個兇惡的叛徒)。同時,假如被國王任命為船長的人,假如最大一艘船的船長和西班牙皇家的官員有禮貌地詢問海軍上將,究竟為什麼改變了原定的航向,不能不承認這是合乎邏輯和正確的做法。此外,從航海的觀點來看,胡安·德·卡爾塔海納的問題也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為新的航向迫使船隊繞遠,因而至少將失去兩個星期時間。什麼原因使麥哲倫改變了航線,我們不得而知。這樣遠的路程,直到幾內亞,他始終沿著非洲海岸行進,可能是因為他想要在那裡「捉住順信風」,但葡萄牙航海業的這一技術秘密,西班牙人是不瞭解的;也許,他離開通常的道路,是為了避免遇到葡萄牙的船隻,據傳,國王曼努埃爾派出艦船到巴西截擊他的船隊。

  無論如何,誠懇地、友好地向船長們說明迫使他改變航向的原因,對於麥哲倫是毫不費力的。但對他來說,重要的不是這一個別情況,而是原則本身。問題不在於向西南或者西南偏南歪了二三海裡,而在於一勞永逸地建立嚴厲的紀律。假如船上果真像岳父通知他的那樣有陰謀分子,他寧願立即面對面地同他們衝突。假如真有向他隱瞞的模棱兩可的指示,它們必須得到有利於他的權威的統一解釋。因此,胡安·德·卡爾塔海納堅持要求他作出解釋,這對麥哲倫恰恰是再有利不過了,因為現在就會弄清楚,這個西班牙伊達爾戈與他處於同等地位還是他的屬下。這個職務上的等級問題確實也不大明確。

  最初,胡安·德·卡爾塔海納是作為「總監察員」派來跟隨船隊的,而這個頭銜像「聖安東尼奧號」船長的職務一樣,都是海軍上將的下屬,沒有諮詢權,沒有要求解釋的權利。但麥哲倫排除了自己的夥伴法利羅,胡安·德·卡爾塔海納被任命接替他為船長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Conjuncta一詞是「權力平等的」意思。現在,他們兩個人都有權援引國王的證書。麥哲倫可以援引「合同」,根據合同他是船隊最高的和惟一的領導。胡安·德·卡爾塔海納可以援引「補充文件」,文件責成他「在他發現疏忽,而其他人未表現出應有的遠見或慎重的情況下進行十分留神的監督」。但是,船長是否有權要求海軍上將本人作出解釋?正是這一點,麥哲倫一刻也不想讓它含糊不清地保留下來。因此,對胡安·德·卡爾塔海納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他就粗魯地回答:「全體必須跟著他走,任何人都無權向他要求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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