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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來了一個其貌不揚、不見經傳的船長麥哲倫,他懷著絕對堅信不疑的激情聲稱:「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有條海峽。我相信這一點,我知道它的位置。請給我一支艦隊,我要向你們指出這個海峽的地點,從東往西環繞地球航行一周。」

  現在,我們終於面對幾個世紀來一直吸引著學者和心理學家們注意的麥哲倫的秘密了。我們已經說過,麥哲倫的方案本身,決沒有特殊之處,實在說,麥哲倫想達到的目的,同哥倫布、維斯普奇、科爾特—雷阿爾、科泰斯和卡博特完全一樣。總之,新穎之點不在於他的方案,而在於麥哲倫斷言存在著從西邊通往印度的道路那種不容置辯的信心,因為,他一開始就不像其他人含糊其詞地說:我希望能在什麼地方找到海峽。不,他懷著鋼鐵般的決心聲稱:「我能找到paso。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間有一條海峽,我知道應當在什麼地方尋找它。」

  但麥哲倫通過什麼方法(這是個謎),能夠預先知道這個為其他許多航海家徒然尋找的海峽位於什麼地方的?他本人在航行過程中,同他的朋友法利羅一樣,從沒有接近過美洲海岸。如果他這樣肯定地斷言它的存在,這就是說,他只能從某個親眼見過這一海峽的先驅者那裡獲悉它的存在和地理位置。但假如別的航海家在麥哲倫以前見到過海峽,那情況就十分微妙了!這樣一來,麥哲倫就不是永垂青史的著名英雄,而僅僅是個剽竊了別人榮譽的不肖之徒了。因此,麥哲倫海峽以他的名字命名,正像美洲用不是它的發現者亞美利哥·維斯普奇的名字命名一樣,都是不公正的了。

  於是,麥哲倫的歷史秘密實際上可以用一個問題來概括:謙遜的葡萄牙船長通過什麼方法,從誰那裡獲得了關於兩個海洋之間存在海峽的可靠情報,他怎能保證實現在他之前認為無從實現的事,也就是:實現環球航行?最先提到麥哲倫堅信能保證他的事業成功的材料,我們可以從他忠實的夥伴和他的傳記作者安東尼奧·畢加費塔那裡找到,他說過如下的話:甚至當這個海峽入口已呈現他們眼前的時候,船隊裡也沒有人相信存在這樣一條把兩個海洋聯接起來的道路。這時,只有麥哲倫本人的信念堅不可摧,因為,據說,只有他確切地知道,存在著這樣一條無人知曉的海峽,而他是從著名的宇宙志學家馬丁·貝格依姆繪製的地圖上知道這一點的,麥哲倫曾經在葡萄牙國王的秘密檔案裡找到了這張圖。畢加費塔的這一說法,就其本身而言,是完全值得相信的,因為我們知道,馬丁·貝格依姆死前(1507年)是葡萄牙國王的宮廷製圖家,我們也知道,沉默寡言的探索者麥哲倫曾獲得進入秘密檔案室的許可。

  然而,尋找謎底變得越發有趣了,因為這位馬丁·貝格依姆並沒有親身參加過任何一次海外探險,而關於存在著海峽的驚人消息,他也只能從其他航海家那裡聽到。這就是說,他也有自己的先驅者。這樣,問題就更複雜了。這些先驅者,這些無名的航海家是誰?發現的榮譽究竟應該屬￿誰?也許,某些葡萄牙船隻還在這些地圖和地球儀製作之前,就已經到達過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神秘海峽?那結果又會怎樣呢?毋庸置疑的文件證實,16世紀初,確實有幾個葡萄牙探險船隊(其中之一由維斯普奇隨行)考察了巴西沿岸地區,甚至可能還考察過阿根廷海岸。只有他們能夠見到海峽。

  但這還不夠——又產生了新的問題:這些神秘的探險隊深入有多遠?他們是否真的到達了通道,來到過麥哲倫海峽?其他航海家在麥哲倫以前已經知道存在海峽的看法,長時間裡依據的僅僅是畢加費塔的上述論述和保存到現在的約翰·舍涅爾的地球儀。不管有多麼奇怪,約翰·舍涅爾早在1515年,也就是遠在麥哲倫啟航以前,就清清楚楚地在地球儀的南端標出了海峽(雖然,完全不是它實際上的所在地)。但所有這一切不能幫助我們弄明白貝格依姆和德國學者又是從誰的手裡得到這些情報的,因為在那個大發現的時代,每個民族出於商業上的嫉妒心,都萬分警惕地保存著探險成果的秘密。舵手的測程記錄,船長的航海日誌、地圖、羅盤圖都立即交給裡斯本。曼努埃爾國王1504年11月13日下令嚴禁「把剛果河對面的任何航海資料洩露出去,以防外國人從葡萄牙的發現中撈到好處」,違者處以死刑。

  由於弄清它的企圖純屬徒勞,發現的優先權問題的風波似乎已經平息,但後來的一個突然發現表明,貝格依姆和舍涅爾,最後,還有麥哲倫得到的地理情報該歸功於誰。這個發現僅僅來自題為《來自巴西大陸的最新消息抄件》德國小冊子。這本小冊子是用劣等紙張印刷的,原來是個告密件,是奧格斯堡城維利澤爾家族最大商行的一個葡萄牙代理人在16世紀初從葡萄牙寄來的一份情報。這個小冊子用糟糕透頂的德文報告說,一艘葡萄牙船大約在南緯40°地方發現並繞過了一個海角,也就是跟「好望角」相似的海角,而在這海角後面,有一條由東向西的寬闊海峽,很像直布羅陀,從一個海洋通向另一個海洋。因此,從這條海峽到達馬魯古群島——「香料群島」最容易不過了。總之,這份密報毫不含糊地肯定,大西洋和太平洋彼此相連,這是需要證明的事。

  這樣一來,謎底好像終於解開了,而麥哲倫完全被揭穿是個剽竊者,是個把別人在他以前的發現據為己有的騙子。因為,麥哲倫對以前葡萄牙探險隊的成果的瞭解,決不亞于德國船老闆的不知名的代理人和住在裡斯本的奧格斯堡的地理學家。如此說來,他在世界歷史上的全部功績可歸結為:由於他的毅力,得以把小心珍藏的秘密使全人類都能夠分享。這樣,機靈、行動迅速、恬不知恥地利用別人的成就——顯然,這就是麥哲倫的全部秘訣。

  然而,不管有多奇怪,最後又產生一個問題,因為我們現在知道的東西,麥哲倫當初並不知道:這個葡萄牙探險隊的隊員事實上並沒有到達麥哲倫海峽,而他們所提供的麥哲倫以及馬丁·貝格依姆和約翰·舍涅爾信以為真的消息,實際上來源於一種誤會,來源於一種很好理解的錯誤。那些航海家們在南緯40°上究竟看到了什麼呢(這裡,我們接觸到了問題的實質)?《新日報》究竟告訴了我們什麼呢?它僅僅告訴我們這些航海家在靠近南緯40°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海灣,他們在這個海灣裡航行了兩晝夜,但仍然一眼望不到頭,他們沒走到邊,就被暴風雨趕回去了。由此可見,他們看見的只是某個水道的開端,就以為這是連接兩洋的海峽。但他們的看法是毫無根據的。

  因為真正的海峽位於——這從麥哲倫時代才知道——南緯52°上。這些無名的航海家們在40°上又見到了什麼呢?對此早已有了很有根據的假設,因為第一次親眼吃驚地見到像大海一樣無邊廣闊的拉普拉塔河入海口的浩淼水域的人才會懂得,把這一片汪洋似的河口當作海峽和大海,那並不是偶然的,而是確實不可避免的錯誤。這些在歐洲從沒有看見過如此寬闊河流的航海家,一見到這片渺無邊際的水面過早地興高采烈起來,以為這就是連接兩洋的夢寐以求的海峽,當作海峽的最好證明,難道不是很自然的事嗎?《新日報》引用的消息就是上述舵手們講述的。因為,如果他們——那些不知名的舵手們,繼續向南,除了拉普拉塔河,還發現了麥哲倫海峽——真正的海峽的話,他們就應當在自己的羅盤圖上,而舍涅爾就會在自己的地球儀上也標出拉普拉塔河——地球河流中的巨蟒了。

  然而,在舍涅爾的地球儀上,和我們所知道的其他地圖上,都沒有標出拉普拉塔河,而在它的位置上,也就是說,恰巧是在那個緯度上,標上了神秘的海峽——paso。這樣,問題就徹底弄清楚了。《新日報》的報道人確實迷誤了。他們成了明顯和可以理解的錯誤的犧牲品,而麥哲倫斷言,他有充分材料證明確實有某個海峽存在的時候,也是同樣真實可信的。當他依據這些地圖和資料制定自己環球航行的宏偉計劃時,他不折不扣地受了別人自我欺騙的愚弄。他信以為真的錯誤,歸根結底,這就是麥哲倫的秘密。

  但不應當忽視迷誤!如果天才人物接觸了它,如果有機緣支配,最荒謬絕倫的迷誤也可以產生出最偉大的真理。各個知識領域裡的偉大發現,由錯誤的假設中產生的,何止成千上萬。如果世界上沒有把地球的面積畫得荒唐透頂,富有誘惑力地告訴他可以在最短期間到達印度東岸的托斯卡涅利的地圖,如果不是由於極端固執地相信貝格依姆的錯誤地圖和葡萄牙舵手們的荒誕情報,麥哲倫便怎麼也不會說服國王把船隊交給他。只有相信自己掌握著秘密的時候,麥哲倫才能解開他生活的時代地理學上最偉大的奧秘。只有一心一意獻身於暫時的迷誤,他才發現了顛撲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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