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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麥哲倫從不把一時做出的決定立即不假思索地付之實施。不管同時代人描繪他性格的材料多麼欠缺,但是有一個品質,而且是重要的品質,無疑構成他生活的各個時期的特點;麥哲倫非常善於沉默。他本性堅韌和不愛交際,甚至在忙亂的行軍生活裡也平靜安詳,落落寡合,總是獨自認真考慮自己的種種設想。他目光遠大,暗自估計著每種可能,但在確信自己的計劃和決定已醞釀成熟,考慮周詳,無懈可擊之前,從不公之於眾。

  這一次麥哲倫又驚人地表現了他的沉默藝術。換一個人處在他的地位,遭受曼努埃爾國王侮辱性的拒絕之後,大概會立即離國,向別的國王毛遂自薦。而麥哲倫卻又在葡萄牙靜靜地呆了一年,誰都不知道他在幹些什麼。也許人們只是注意到(因為事關到過印度的老水手,總會引起人們的注意),麥哲倫曾長時間地同舵手和船長們,以及那些曾經在南方海域航行過的水手們呆在一起,但是獵人們除了打獵,航海家們除了海洋和新大陸之外,還能有什麼說的!他在一所寶庫——曼努埃爾國王的秘密檔案裡,翻閱了珍藏的所有「最為機密」的海岸圖、羅盤圖、測程儀的記錄和最後幾個巴西探險隊的航行日誌,這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如果不研究有關新發現的海洋和陸地的書本和報道,不在其位的船長又怎樣填補餘暇呢?

  可能是麥哲倫結識的新朋友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因為同他日益密切的魯伊·法利羅是個機敏、神經質和脾氣急躁的藏書家,談吐甚健,十分自負,性情乖張,同沉默寡言,克己孤僻的軍人和航海家最不相配了。然而,恰恰由於他們的性格懸殊,這兩個不久成為莫逆之交的人的天賦,導致了一定的、但必然是短暫的和諧。如果麥哲倫內心最熱切的願望是到神秘的海洋去航行,實地考察世界,法利羅最為隱秘的熱烈幻想則是抽象地認識大地和天空。作為十足的理論家,道地的書齋學者,魯伊·法利羅從沒有上過海船,也從沒有離開過葡萄牙,只是通過計算、書本、表冊和地圖認識遙遠的天地。

  然而,在這些抽象的領域裡,他被認為是製圖學家和天文學家裡最大的權威。他不會張帆,但他發明了自己的經度計算法。儘管這種計算方法不無舛誤,但包羅了整個地球,後來給了麥哲倫巨大的幫助。法利羅不會掌舵,但他製作的海圖、羅盤圖、星盤和其他儀器,顯然是當時最完善的航海儀器。毫無疑問,這樣的專家可給麥哲倫帶來巨大的好處。麥哲倫是個理想的實踐家,他的大學只有戰爭和航船,他對天文學和地理學的瞭解,只限於,也只借助於他在漂流途中見到的那些東西。恰恰由於天賦和愛好方面的相同,這兩個人非常幸福地能夠相互彌補各自的缺陷,就像思辨補充實驗知識,思想補充事實,精神彌補物質一樣。

  而且,在這一特殊情況下,暫時的共同遭遇也起著作用。這兩個各有出色之處的葡萄牙人,同樣遭受國王的侮慢,都被阻塞了實現他們終生事業的道路。魯伊·法利羅請求皇家天文學家職位已經多年了,毫無疑問,他比任何人都有權擔任這個職務。但是,如果說麥哲倫以沉默的驕傲得罪了宮廷的話,顯然,魯伊·法利羅則是以粗直和抱怨惹惱了國王及其左右。敵人稱他為小丑,為了將他置於宗教裁判所的手中(從而將他擺脫)。他們散佈謠言,誣陷他在工作中求助於超自然的力量,誣陷他同魔鬼結成了聯盟。

  總之,他們兩個人——麥哲倫和魯伊·法利羅被仇視和不信任排斥於工作之外,而外界的壓力——仇視和不信任,卻使他們在內心裡彼此接近起來了。法利羅研究麥哲倫的筆記和方案。他給這些方案提供科學的根據,他用精確的計算,用圖表驗證的數字肯定了麥哲倫純系出於直觀的設想。理論家和實踐家越是比較自己的觀察,就愈加渴望通過緊密的合作來實現他們共同設計和制定的方案。他們兩個人——理論家和實踐家,發誓在他們的計劃得以實現的決定性時刻以前,向一切人保守秘密,而在必要的時候,沒有祖國的協助、甚至在有損祖國利益的情況下,也要完成這番事業。因為這一事業不只應當成為葡萄牙的財富,而且也應當成為全人類的共同財富。

  然而,讀者要問:麥哲倫和法利羅像陰謀家那樣悄悄地在裡斯本王宮旁邊討論的究竟是什麼神秘方案?有些什麼迄今未有的新東西?是什麼東西使它變得如此重要,以致它的兩個設計人員要宣誓牢牢地保守秘密?這方案有什麼危險之處,竟使他們把它像有毒的武器一樣密藏起來?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起初是會讓人失望的。因為新的方案不是別的,就是麥哲倫從印度帶回來的那個設想,而這個設想是謝蘭在他心中點燃起來的,也就是:不像葡萄牙人那樣向東航行,繞過非洲,而是從西面繞過非洲到達最富庶的「香料群島」的設想。初初看來,這沒有一點新東西。眾所周知,早先哥倫布的航行並不是為了發現美洲,因為當時人們尚未想到有美洲存在,他只是想去印度。

  而當全世界都清楚,哥倫布迷了路的時候(他本人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終生都相信,他是在中國天子的某個省區登陸的),西班牙並沒有因為這個意外的發現而放棄尋找通往印度的道路,因為同最初的欣喜雀躍接踵而來的就是令人苦惱失望。熱烈的幻想家哥倫布關於聖多明各和「伊斯帕尼奧拉」地下到處是金礦的聲明,原來是徹頭徹尾的謊言。那裡既沒有找到黃金,也沒有香料,甚至也沒有「黑色象牙」——虛弱的印第安人不適宜做奴隸。在畢薩羅還沒有掠奪印加人的寶庫以及波托西銀礦還沒有開發以前,從商業的觀點看來,美洲的發現沒有任何價值,而渴求黃金的卡斯蒂利亞①人並不怎麼關心對美洲進行殖民和征服。他們更關心的是繞過它,儘快到達滿是鑽石和香料的天堂世界。根據國王的命令,人們不斷試圖繞過新發現的大陸,以便趕在葡萄牙人之前闖進真正的東方寶庫,登上「香料群島」。探險隊一個接一個出發了。但不久,西班牙人在尋找通往一心嚮往的印度的道路時,不得不經受葡萄牙人最初試圖繞道非洲時產生的失望。

  因為所發現的美洲大陸,比最初想像的遼闊得多。不管在南方還是北方,當他們的船隻企圖通往印度洋時,到處都遇到不可逾越的障礙——堅硬的陸地,美洲這塊廣袤的大陸,就像一根碩大無朋的巨木,處處擋住了他們的通道。著名的征服者們徒然地試著自己的運氣,極力想找到某條過道和海峽。哥倫布在第四次航行時折道向西,以便經過印度回國,但仍然撞到了那同一塊大陸,維斯普奇參加的探險隊,也是這樣徒然地考察了南美洲的全部海岸,未能實現航行和發現位於東方的名叫馬六甲的島嶼,到達「香料群島」——馬魯古群島的企圖。科泰斯在第四次報告時莊嚴地向查理皇帝保證,要在巴拿馬附近尋找通道。

  科爾特—雷阿爾和卡博特把自己的船開向冰洋的深處,尋找北方的海峽,而胡安·德·索利斯企圖在南方發現這一海峽,就遠溯拉普拉塔河而上。但全都徒勞無功!無論是在北方、南方、極帶和赤道地區,到處都遇到那個巍然不動的堡壘——土地和石塊。人們漸漸失去從大西洋駛往努尼耶斯·德·巴爾波阿曾經在巴拿馬高原上看見過的另一個大洋的希望。宇宙志學家在地圖上把南極洲和南美洲畫得連在一起,在徒然尋找通道的過程中已有無數的船隻遇難,西班牙已經安于永遠同最富饒的印度洋的陸地和海域隔絕的想法,因為沒有任何地方,也絕對沒有任何地方存在渴望中的Paso——人們以滿腔熱情和堅毅精神尋找的海峽。

  ①指西班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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