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麥哲倫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航海是必要的

  最初是為了香料而遠航。自從羅馬人在旅行和征戰中首先嘗到了辣、麻、酸澀和醉人的東方調味品的時候起,西方的廚房和飯館已離不開、也不願意舍開印度的佐料和香料了。因為直到中世紀晚期,北方的食物還是難以想像的淡而無味。如今變得非常普遍的農產品——土豆、玉米和西紅柿——很久以後才在歐洲落戶;而當時還很少有人用檸檬和食糖來調味;茶和咖啡的精雅和滋補屬性尚未發現;甚至君王和顯貴們餐桌上的食品也一樣乏味。他們除了饕餮大嚼之外,無法使自己的胃口得到更好地滿足。但令人驚異的是,只要在最簡單的菜肴裡放上一丁點兒印度的佐料——一小撮辣椒和幹豆蔻種衣,不多點兒的薑或桂皮——嘴裡立刻就會產生一種獨特和愉快的刺激。在鮮明的酸甜麻辣鹹淡的長短調中開始顫動起烹調藝術誘人的泛音和過渡的和音。

  過不多久,中世紀人不太精細的、粗野的味覺神經便越來越貪婪地要求享受這些新的刺激性物質了。只有放滿胡椒、辛辣刺鼻到極點的菜肴才算是上乘之作;甚至啤酒裡也放薑,葡萄酒裡也放辣椒粉,喝到嘴裡燒得喉嚨火辣辣的。但是,西方之所以需要這麼大量的佐料和香料並不僅僅是為了調味。

  婦女的虛榮也越來越需要阿拉伯的芳香物質,而且越新奇越好:刺激感官的麝香、芬芳馥鬱的龍涎香和玫瑰油;紡織工人和染色工人為她們生產中國絲綢和印度花布,首飾匠為她們弄來了錫蘭的雪白珍珠和納辛格加爾①的天藍色鑽石。天主教教會對舶來品提出了更大的要求。因為歐洲大陸成千上萬個教堂裡,下級教士徐徐搖晃著的香爐裡,終日煙霧繚繞,而製造神香的數以10億計的微粒中,沒有一顆產自歐洲本土,每一粒都得通過無比漫長的海路或陸路從阿拉伯運來。

  與此同時,藥劑師們也是眾口稱譽的印度藥材——鴉片、樟腦、貴重樹膠的主顧。經驗告訴他們,任何鎮痛劑、任何藥物,只要盛放它們的小瓷瓶上沒有用藍顏色寫著「阿拉伯的」或「印度的」這些有魔力的字樣,病人就會覺得它毫無效用。一切東方的東西,由於它們的遙遠、稀少、奇異,也許還加上昂貴,便對歐洲產生了無法抗拒的、迷人的誘惑力。「阿拉伯的」、「波斯的」、「印度斯坦的」這些形容詞在中世紀(就像「法國的」這個形容詞在18世紀一樣)與「豪華的」、「精雅的」、「考究的」、「帝王的」、「珍貴的」這些字眼成了同義詞。沒有一樣商品比香料更暢銷的了。這些東方花朵散發的芳香,好像用某種看不見的魔法迷住了歐洲人的靈魂。

  ①印度地名。

  但正是由於拼命追求印度商品成為時尚,它們非但十分昂貴,而且不斷漲價。今天,我們幾乎已無從準確地考察當年價格暴漲的情形了,因為經驗告訴我們,歷史上貨幣的價值表是十分抽象的。但是,只要我們回想一下,如今每一家飯店餐桌上都有人們像沙子一樣隨意撒在菜肴上的胡椒麵,在公元第二個一千年開始的時候,卻是按顆粒計算,貴如白銀,我們便可以獲得香料價格被哄抬到何等程度的最明確概念。它的價格如此穩定,因而許多城市和國家把它像貴重金屬一樣當作支付手段。可以用胡椒去換取土地,當作陪嫁或購買公民權。許多國君和城市用胡椒來衡量他們徵收的賦稅。如果中世紀人想形容某個人富貴莫敵的話,就可以謔稱他為「胡椒袋」。姜、肉桂、金雞納樹皮和樟腦都用珠寶首飾店和藥房的戥子稱量。同時還要緊緊關起門窗,深恐穿堂風把珍貴的粉狀顆粒刮走了。不管用我們今天的目光看起來,這樣衡量香料的價格是多麼荒唐,但你只要想到運來這些東西的困難和危險性,對此也就不難理解了。

  那時候,東西方間的距離無比遙遠,航船、駱駝隊和大車隊一路上需要克服什麼樣的危險和困難,每一顆微粒,每一片花瓣從馬來群島的翠綠灌木叢中的採擷到它最後一個「碼頭」——歐洲商人櫃檯之前,又經受過多少「奧德賽」式的飄泊和波折!當然,其中每一樣植物本身都並不是稀世之寶。在地球的那一邊,蒂多雷島上的肉桂、安汶島上的雞舌香、班達島的肉豆蔻、馬拉巴爾沿岸的胡椒,就像我們這裡的飛簾,自由自在地大量生長,遍地都是。在馬來群島上一公擔香料的價格並不比西方的一撮香料更貴。但這種商品在它經過大海和沙漠落到最後的買主——消費者手裡之前卻要經過多少人的手呀。

  第一雙手得到的報酬照例最可憐。馬來亞的奴隸採集剛剛成熟的果實,放進馱在黝黑背脊上的柳條筐裡,馱到市場上,他們除了磨破的皮肉和滿身大汗,什麼也得不到。但他的主人已獲得了一定的利潤。穆斯林商人從他手上購進商品,然後冒著灼人的炎熱用獨木小舟從馬魯古群島經過八到十天或更多的時間運往馬六甲(今日新加坡附近)。在那裡,第一隻吸血蜘蛛已端坐在它編織的蛛網裡。港口的主人——實力強大的蘇丹向商人課征轉運稅,只有繳過稅,商人才能獲准把芬芳貨物轉換到大一點的帆船上,於是,寬大的船槳或四角的篷帆送木船沿著印度海岸緩緩前進。這樣,接連好幾個月就在單調無味的航行中,在風平浪靜、酷熱無雲的天空下無窮盡的期待中度過,接著又要拼命躲避颱風和海盜。運輸這類貨物經過兩三個熱帶海洋是無比困難和危險的,在途中,五艘船隻中總有一艘成為風暴或海盜的獵獲品。

  當商人順利經過坎貝,最後到達霍爾木茲海峽或亞丁的時候,不由向上蒼致以感謝的祈禱。這裡給他們打開了通向幸福的阿拉伯或埃及的道路。但是,由此開始的新的運輸方法所面臨的困難和危險,並不比從前有所減少。那些轉運港裡數以千計的馴服的駱駝一字兒排開,形成長長的縱隊,只要一看到主人的手勢,就溫順地跪在地上,一隻接著一隻馱起捆得緊緊的、裝滿胡椒和肉豆蔻種衣的貨色,然後「四腳航船」有節奏地搖晃著身子,開始了在沙漠之海的航程。滿載印度貨物的阿拉伯駱駝隊一連幾個月在沙漠裡走著,經過巴士拉、巴格達、大馬士革到貝魯特和特拉布松,或經過吉達①,前往開羅。——「一千零一夜」在這些名稱裡復活了。它們沿著古老的、從法老和巴克特裡亞人②時代起被商人所熟知的道路穿過沙漠。然而不幸的是,這些道路照樣也是貝都英人——沙漠盜匪的出沒之所。

  ①吉達,位於沙特阿拉伯西部紅海濱上的城市。
  ②巴克特裡亞,中亞一個地名的古稱,即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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