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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16.秋千上的女孩

  當這本書即將問世的時候,離莫妮卡·萊溫斯基和總統最後那次見面正好剛過一年。到現在為止,他仍然不時浮現在她的腦海中,無論是在難以入眠的夜晚還是白天她本應清醒著的時刻。而在她的睡夢中,他更是常客了,「有幾個早晨,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感到難以自已地思念著他,我的頭腦、心臟、身體乃至我的每一盎司的存在都感受到這思念的痛苦。」她說,「我如此劇烈地懷念著他佔有我的方式。」

  他能夠輕易引起她的情緒波動,從溫柔、渴望到自憐、內疚再到憤怒。「最近一個時期,」她補充道,「我只要把眼睛閉上,就仿佛回到我在白宮東樓的那個小小的辦公室,電話鈴響了起來,我屏住呼吸,確信電話那頭響起的將會是那個聲音,那個對別人如此生硬,對我卻如此親密的聲音,那個充滿著渴求、悲傷和欲望的聲音。

  「很奇怪,我的心開始劇烈跳動,好像我真的在那裡一樣。有時候,我懷念接了電話之後去橢圓辦公室的那種緊張的歡樂,我的心跳飛快,臉頰暈紅,只要想到他靠近我時他的氣味、他的觸摸、他身體的溫度,我就興奮。我會迫不及待地和這個『英俊先生』吻在一起,品嘗愛情的甜蜜。

  「我不能相信,和總統的這份感情已經結束了,那溫柔的觸碰和有力的擁抱也隨之一去不返了。我也同樣懷念那常常映入我眼簾的他沉迷的眼神和寬厚的微笑。」

  但是,她對於那段浪漫日子溫馨的懷想,最後總會被憤怒所代替。她不可避免地會想到總統是如何指著她對全世界說,他和「那個女人」沒有任何性關係。這份又愛又恨的情感,讓莫妮卡心中充滿矛盾,「有多少日子我思念他,希望在電視裡看到他的音容笑貌,就有多少日子不想再看見他,我關掉電視機,看到他就不舒服。」然而,無論多麼為之傷心欲絕,現在莫妮卡更把克林頓看做一個政治家,而不是一個男人,一個政治家可以對她和國家撒謊。她說,「我從來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很誠實的人,但是去年的事件,讓我知道他比我想像得更不誠實。現在我知道他是一個自私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撒謊,這一點讓我心中憤恨不已。」

  可以理解,莫妮卡的家人和密友也有這種憤怒感。對於克林頓既扮演著她的男朋友又扮演著一個總統的角色,她和凱瑟琳·奧爾黛·戴維斯之間產生了難得的分歧。凱瑟琳宣稱,「他是我的總統,他的年齡是她的兩倍,有著一個幾乎和她一樣大的女兒,我不能原諒他的行為。」

  在整個醜聞發生的這段時間裡,莫妮卡的父親一直都不願意評論總統,他在上電視的時候,以沉默面對電視主持人芭芭拉·沃爾特、拉瑞·金還有凱蒂·科林斯的問題。自從斯塔爾的報告出版和特裡普的錄音公開以後,他的心腸就變硬了。今天,他毫不含糊地聲明,「我恨他這個爛人和他所做的一切。把美國總統稱為寄生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事實上,他就是。他對我女兒所做的一切,都讓我很生氣,莫妮卡才比切爾西大幾歲,我相信他不會認可別人對他的女兒做這些事情。他是一個懦夫,沒有勇氣承擔他所做的事情。」

  就像深深地憎恨在她需要的時候拋棄她的總統,莫妮卡對琳達·特裡普和她那一夥背叛了她和總統的人,懷著刻骨不滅的仇恨。「我的怒火四處遊走。」她悲傷地說。這份仇恨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她能夠把這種感情拋到腦後,她真正找回以前那個完整的莫妮卡,可以繼續前行了。當她決定要起訴特裡普非法錄音的時候,她很明白這個案子會讓她去重新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些她一直試著忘記的過去一直糾纏著她的現實生活,阻止著她奔向新生。

  和仇恨為伴的是巨大的內疚感。她為自己導致的麻煩和痛苦感到害臊,不僅是困擾了她的家人和她的朋友,還有總統的家人,尤其是切爾西·克林頓。莫妮卡到現在仍然不能相信——更不用說接受,三年前那次興奮的、夾雜著偷偷摸摸的調情所開始的一段故事,隨著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彈劾選舉總統而消逝。

  1998年12月中旬,國會以微弱多數的投票通過彈劾克林頓的決議時,莫妮卡不禁強烈自責,「我太對不起他了,」她說,「我哭了又哭,覺得太不幸了,不能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為總統的不幸狠狠責備著自己,她對自己說,如果當初她不相信特裡普,這之後一系列的悲劇都不會發生。其實,就像國會立法者喜歡說的那樣,她的論點只是一個「假設」。當葆拉·瓊斯案中,總統在斯塔爾的大陪審團前說出自己的證詞,就已經宣告了他的倒臺。

  傷心的莫妮卡整天窩在床上,無法忍受那些新聞,眾議院在投票彈劾總統,甚至就在這個全國最高行政長官動員全國的武裝部隊,和英國一同出兵,對伊拉克實行大規模的轟炸的時候。美國人對此迷惑不已,又憂心忡忡。

  這整個事件所具有的政治審判特點,帶有專制時期前蘇聯的烙印。國家的調查官實行恐怖政策,讓母子猜忌,把戀人分開,讓家人離棄,使朋友反目,在這裡,結局早在事情開始之前就被寫好。一些觀察者慷慨地把這個事件和劉易斯·卡洛爾筆下的《愛麗絲漫遊奇境記》作比較,在書中,紅桃皇后不停地大叫,「不,不……先處罰再定罪。」

  無論何種標準,彈劾之爭都顯得太過超現實。一場審判暴露出美國法律系統正瀕臨沸點,同時正義則降到最低點,這是系統對常識的勝利。國會決定彈劾總統,根據就是那個男人找人代寫的報告,而他根本沒有見過關鍵證人,更別說面談了。這個報告的基礎則是在一個一邊倒的法官面前的宣誓。在這樣的法律圈套中,一個人夠聰明的話就能在大陪審團面前「起訴一塊芝士三明治」。

  然而,所有這些質疑都被扔到了一邊,國會投票通過總統因為兩項條款而被彈劾,一個是在大陪審團面前發偽誓;另一個是妨礙司法公正。這兩條「彈劾的理由」不久從低級立法機關,也就是眾議院,被送到參議院,在參議院裡,正式審判從1999年1月7日開始。100個參議員都宣過了誓,成為陪審團成員,他們中只要有三分之二的人通過,就可以讓總統下臺。然而共和黨在參議院中並不占絕對多數,許多觀察員認為這個舉動是荒謬的、毫無意義的,只是一次用來摧毀整個國家的聯繫而已。

  對莫妮卡來說,參議院這次對克林頓總統的歷史性審判,激起的不僅是她的焦慮和悔恨,還有憎恨,當參議院討論是否需要召集證人時,這個提議顯然是共和黨的調查官和克林頓對手們所衷心希望的。每天她都渾身顫抖地等著知道,是否要作為證人出席審判現場,是否要在參議員面前被拷問,而這一切都會在黃金時段的電視節目中播出。在她的冰箱裡有兩瓶酒,一瓶是高度的伏特加,另一瓶是她最喜歡的Veuveclicquot香檳,如果她被要求出庭,她就拿前者灌醉自己,如果沒有,她就拿後者來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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