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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一九七〇年四月二十七日,我企圖把信件交給中國駐法國使館武官,他名叫範文(譯音)。他是我經常見到的中國使館官員。但是每當我們見面時,互相都假裝視而不見,從來沒有握過手,講過話。此外,我也很難找到單獨跟他在一起的機會。那天,在出席波蘭使館招待會後,非常偶然地在院子裡突然見到了他,而且只有我們倆在一起。我向他走去,並用他也會講的法語對他說:「我是美國使館武官沃爾特斯將軍,我有一封我國總統給你國政府的信件。」他目瞪口呆地瞧著我,好象想說什麼,但又不知說什麼好。最後,終於氣吁吁地用法語說:「我告訴他們,我告訴他們,我告訴他們。」說完急忙跨入「奔馳」轎車開走了。我把這次碰壁的情況向基辛格彙報,他指示我暫時把此事擱一捆。

  六月十六日,我接到一封信件,指示我要在六月十九日將此信交給中國駐法大使黃鎮。我立刻想到地處鬧市的中國大使館比較弓隊注目,便決定到市郊納伊區的大使官邸找他。第二天早晨八時許,我步行到城堡街大使官邸附近,那裡距離我的住處不遠。八點半整,大使乘坐他們本國製造的、「奔馳」式無產階級高級轎車駛出大門。第三天,也是同樣情況。我由此得出結論,他每天總是八點半出門。六月十九日早晨八點二十分,我未經通報就推開大使官邸前院的大門。那時,基辛格從巴基斯坦到北京的閃電式旅行剛宣佈。我的這次使命無疑是中美初次接觸的結果。

  中共使館在巴黎有兩處房產。一處是在喬治五世大街的大使館。在法國政府承認毛澤東政權為合法政府後,中共從國民黨政府接管了這座老式的辦公大樓。這裡地處巴黎市中心,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場所,所以幾乎無人不曉。為了避免招搖過市,我選擇了到另一處住宅跟他們聯繫,這是諾曼第莊園式的寬敞建築物。顯然,過去是非常富有的法國人的財產。這住宅四周是花園,故而並不面臨街道。花園周圍有高牆,臨街一面,還釘有金屬板的柵欄以防行人窺視。除了大使以外,使館其它人員也住在這裡。我從我的納伊區的寓所步行到中國大使館官邸,這樣就不致於被人察覺。因為所有屬￿外國使館或外交人員的汽車都有帶著CD字樣的牌照,並根據不同國家分別用數字以示區別。譬如說,CD6代表美國,CD45代表英國。這樣,與中國人接觸的問題就複雜化了。帶著CD6牌照的汽車在中國使館附近出現顯然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尼克松總統和基辛格博士明確地告訴我要謹慎從事,否則會影響全域的計劃。

  當我推開大使官邸的大門時,一個年輕人正在那裡等候著。我向他作了自我介紹,並告訴他我是來遞交信件的。他說他名叫魏棟(譯音),是大使的助手。他示意我跟他進去。我們穿過庭院一直到官邸主樓的門口,另一名官員出來迎接。他說他名叫趙貴生(譯音),他講的是英語。他們好象是在等待我,所以我想基辛格可能早已將此事事先通知他們了。他們帶我到一間寬敞的客廳,其陳設富有中國民族色彩,四周牆上都是紅綢貼面。

  不久,大使來到客廳。他稱讚我辦事細心周到,不到大使館而到這裡來找他。如果到大使館,警察和新聞記者就會很容易發現我的行蹤。他說他很高興和同僚交談,因為在擔任大使前,他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將軍。他答應將信件轉交北京當局,他對信件本身不作任何明確的表態。他講的是漢語,魏棟把他講的話譯成法語。

  第二次會晤時,大使告訴我中華人民共和國已接受談判原則,並同意由我負責在兩國政府間傳遞消息。大使說他希望事先瞭解與基辛格博士會談中要討論的問題。七月二十日,中國方面接受基辛格的建議,決定基辛格來巴黎與中國大使會談的日期是七月二十五日或二十六日。我用與北越人會談時使用的專用密碼立即報告白宮基辛格辦公室。唯一知道內情的只有我的女秘書南希·烏萊特。

  中國使館人員在一間寬敞的大廳裡接待我,只有一、二次例外。這間大廳的家具、圖畫和佈置完全是中國式的。在會談時,我和大使通常並排坐在長沙發上,沙發前的小桌上擺著食品和飲料。法語翻譯魏棟坐在右邊,英語翻譯趙貴生坐在左邊。每次會面時,總是端上中國花茶,還有中國葡萄酒和茅臺酒。我不敢多喝這種烈性的茅臺酒,也從來不按中國習慣在乾杯時把酒一飲而盡。除此以外,還有荔枝、棗湯和杏子罐頭。我不喜歡荔枝,但是杏子罐頭滋味鮮美,我頗為喜愛。為了禮尚往來,我也送些活動鉛筆、自來水鋼筆或美國糖果之類的禮品。我們都沒有送過值錢的禮物。隨著我們關係的發展,他們經常問我有關美國的問題,我也向他們提一些有關中國的問題。我們的關係開始時比較死板和拘謹,後來就越來越友好和不拘客套。但是,雖然談天說地,言談也還是謹慎小心的。

  我安排基辛格到巴黎與北越進行秘密談判長達一年多時間。一九七〇年七月二十六日,基辛格第一次與中國大使會晤。從那時起,基辛格到巴黎後總是先與中國人會面,然後再找北越人談判。為了不惹人注目,我採取了各種辦法和不同的途徑把他帶進法國。他也採取了許多審慎的辦法,除了尼克松總統和基辛格幾個親信助手外,其它美國人都不知內情。尼克松總統指示關於我的秘密使命,既不要告訴國務院,也不要告訴國防部。基辛格乘坐總統專機「空軍一號」來到巴黎,出發前在華盛頓某個場合露面,動身來巴黎時往往是週末,回華盛頓時再在某個場合露面,使人們不懷疑他的來去行蹤。

  七月二十五日夜間,基辛格來到巴黎,在我的寓所過夜,並題在我的臥室。他的助手睡在我的客房,而我自己只好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二十六日早晨,在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後,我第一次把他帶到中國使館大使官邸。中國人象招待我一樣,端來茶水,擺上荔枝和杏子罐頭等食品。基辛格和中國大使回憶起在戴高樂將軍的葬禮時曾見過面。那天,基辛格曾想找中國大使交談,但這可能招致軒然大波。後來話歸正題,大使宣佈周恩來已接受這樣的原則,即基辛格在尼克松總統訪華前去中國訪問,時間定在十月下旬。中國建議,如果基辛格要來中國,可取道阿拉斯加到上海。基辛格建議,當時負責與北越談判的美國布魯斯大使陪同他訪問中國。中國方面提出種種理由,表示此事難以辦到。基辛格說布魯斯大使得到總統的完全信任,對布魯斯大使不能隨同訪問甚表遺憾。基辛格還說,美國與其它社會主義國家進行談判都將告知中國,並請將此事轉告周恩來。看來這種做法,中國人是滿意的,並且比較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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