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裡哀(26)_學達書庫

二六

　　劇中描寫他丟失錢箱後那種瘋狂一般的精神狀態，突出地表現了他愛財如命的本性：

　　哎喲！我那可憐的錢啊，我那可憐的錢啊，我的親愛的朋友啊！他們硬從我手裡把你給搶走啦；你們被搶走，我的依靠、我的安慰、我的快樂就全沒有了，我算是整個地完蛋了，我還活在世上幹什麼啊？沒有你，我簡直活不了啦。全完啦，我實在受不了啦；我要死，我死啦，我已經入土啦……

　　這段有名的獨白把一個守財奴的心理刻畫得入木三分。因此，當他面臨金錢與愛情的抉擇時，他毫不猶豫地選中了前者。

　　莫裡哀在劇中通過阿巴公父子之間在經濟問題和婚姻問題上的兩重矛盾，看到了金錢貪欲如何泯滅了父子之愛，破壞了家庭內部的天倫關係，破壞了年輕人的愛情幸福，其結果，在資產階級家庭中，只剩下冷酷無情的金錢關係。在歐洲文學史上，從這樣的高度來揭露資產階級拜金主義的作品，在以前還並不多見。

　　阿巴公的形象也富有時代特徵。他把搜刮來的金錢埋藏起來，把掠奪來的財富放進秘密倉庫。他總是裝窮，竭力掩飾自己的富有，生活上吝嗇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這些都表現了一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發展初期的資產者的特性，這就是說，貪欲和致富衝動，在他的身上，佔有絕對的、統治的地位。同時，由於這個形象有著高度的概括性，阿巴公在法國，幾乎成了吝嗇鬼、守財奴的代名詞。

　　這個劇本公演時很受觀眾歡迎，巴黎公眾成群結隊去劇場觀看，整整演了一年而盛況不衰。初演的幾天，布瓦洛天天到座，在劇場看得開懷大笑，逢人便說：「好戲，好戲！」300年來，《吝嗇鬼》一直是莫裡哀作品中最受歡迎的劇本之一。

　　與《吝嗇鬼》同年創作演出的《喬治·唐丹》，諷刺了17世紀法國資產階級的另一個特徵——虛榮心。在這個資本主義剛剛興起、封建制度已趨沒落的時期，貴族階級還有相當穩固的社會地位，資產階級雖然有錢卻沒有社會地位，因此，他們躋身統治階級的主要辦法是使自己也變成貴族。買采邑、買官爵是達到這個目的的一種途徑，與貴族攀親同樣是一個重要途徑。有錢的資產者娶一個貴族世家的妻室，以期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坐吃山空的貴族則希望通過聯姻的辦法，從資產階級那裡獲取財源。這種婚姻關係和資產階級貴族化的傾向，正是當時法國的產物，也是資產階級在政治上還處於軟弱狀態的反映。

　　《喬治·唐丹》裡的主人公就是一個娶貴族老婆的資產者。他本是一個有錢的鄉下人，自以為娶一個貴族小姐就可以有貴族的頭銜，成為上等人，將來自己的子女也可以改變姓氏，有貴族的身份。於是，他花了大筆的錢財，替索丹維爾男爵填補了虧空，娶了他的女兒安日麗格。結婚以後他卻吃足了苦頭。除了把名字加長一點，成了「德唐丹尼爾先生」以外，他什麼也沒有得到。聯姻也沒能改變原先的社會地位，他見了岳父，不能以翁婿相稱，而必須叫人家「先生」、「大人」，對於妻子，連叫一聲「老婆」都不許，必須稱呼人家「小姐」。安日麗格看不起他的粗俗和低賤，逕自與一個貴族青年私通。喬治·唐丹在一天之內連續三次捉姦，每次都被妻子倒打一耙。

　　索丹維爾夫婦也袒護自己的女兒，最後弄得他在姦夫淫婦面前下跪賠禮。喬治·唐丹終於明白，這是他高攀貴族，自作自受。為此，他反反復複地說：「這是你自己願意的，這是你自己願意的，喬治·唐丹，這是你心甘情願的呀，你這叫活該，這回你算完全合適了吧，這正是你自己找的呀，活該！」

　　莫裡哀通過喬治·唐丹的不幸遭遇，深刻地揭露了當時社會上不同階級聯姻的實質。兩個階級各有所圖，但是貴族決不會改變他們傲慢的本性，結果只能是資產階級上當吃虧。索丹維爾夫婦把女兒嫁給喬治·唐丹，為的是換一筆金錢，填補他們入不敷出而造成的大窟窿，他們並不因喬治·唐丹成了他們的女婿就消除階級偏見，他們對喬治說：「儘管你確實是我們的姑爺，在我們和您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區別，您應該有自知之明。」安日麗格下嫁喬治·唐丹等於是被父母出賣，但是在丈夫面前她卻不肯降低自己的身份。

　　她對喬治講：「我不是心甘情願許給你的，是你硬拉我來的。」「我絲毫沒有責任像奴隸似地服從你的意志。」喬治·唐丹當不上貴人反被帶上一頂綠帽子。

　　他終於明白，貴族與自己結親，並不是嫁給他本人，而是嫁給他的財產。

　　以上兩個劇本只是莫裡哀描寫資產階級的作品的代表。從這兩個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對資產階級的態度與他對貴族階級的態度是不相同的。對於貴族階級，他看到了這個階級腐朽、沒落的實質，對他們的揭露和諷刺毫不留情。對於資產階級，他的嘲諷和揶揄，目的都在於開導。《喬治·唐丹》中的主人公，《偽君子》中的奧爾恭等人都不是反面形象，而是上當受騙的可笑人。劇中打擊的主要目標是教會和貴族，並不是資產者。資產階級則是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在舞臺上現身說法，勸導人們對於教會和貴族要保持警覺，切不可輕信，切不可盲從。即使是對於《吝嗇鬼》中的阿巴公，莫裡哀在揭露金錢貪欲對於他的家庭和他本人個性的破壞作用的時候，仍然有著開導的用意。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莫裡哀作為上升時期資產階級的藝術家，他具有更高的階級自覺性。

　　從1664年到1669年，莫裡哀經歷了戲劇生涯裡鬥爭最激烈、最艱苦的年月，然而在創作上卻是他的黃金時期。他寫出了一系列的優秀作品，無論從思想還是從藝術來講，這些作品都達到很高的水平。

　　上述三個方面的作品可以作為代表。除此之外，他也寫過其他的一些作品，從中可以看到莫裡哀的敏銳的觀察力、多方面的藝術才能和圓熟的戲劇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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