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馬克·吐溫 | 上頁 下頁


  那田園牧歌的美景一直印在他的腦海裡,而丹尼爾大叔講的那個《金手臂》的故事在以後的歲月裡也因為小馬克·吐溫的長大而廣為散播,成為一個永遠讓人為之心醉的故事,但是到帕翠姨媽家去的機會畢竟還是太少了,更多的時候,他不得不呆在漢尼巴爾鎮,這也就讓他的童年生活在那流連忘返的生活中又見識了太多的死亡和血腥。

  在這些死亡中,有的可憐,有的無辜,有的殺人者反而讓人敬佩,而有人被殺了卻還是遭人痛恨,馬克·吐溫就是在這樣一次次血腥的磨礪中,學會了辨別是非。

  在一個悶熱的8月天,10歲的男孩克林特·萊弗令、馬克·吐溫等一群漢尼巴爾的孩子們一起在河邊玩。他們在一隻空著的平底船上表演各人的絕技,克林特在別人的挑逗下,冒險跳進了他力所不及的深水裡。密西西比河的滔滔急流立刻把那孩子沖得遠離岸邊,順流卷走了。其餘的幾個孩子試圖搭救他,但克林特心裡發慌,跟著就沉下去了;他們只看到他的頭浮上來一兩次,就再也沒有蹤影了。

  孩子們開始呼救,但趕來的幾條渡船,誰也沒能找到他。河上放了好些灌了水銀的麵包圈,因為當時人們相信,這樣的麵包有一種魔法,他會一直漂到淹死人的地方去,並且停在那裡不動。

  馬克·吐溫後來回憶道:在幾年中,我們遇到了兩三回悲劇,而倒黴的是我每一次都在旁邊。有一個黑奴,為了一件小事觸犯了人,便被用鐵渣餅活活打死。我看著他死的。還有那個年輕的加利福尼亞移民,給一個喝醉了的同夥用獵刀一刀刺了進去。我看見血從他胸中湧出來。此外還有那些粗暴的年輕的兄弟們和他那個上了年紀的沒有什麼壞心眼的叔叔的事。其中一個兄弟把老人按倒在地,用膝蓋抵住了他的胸膛,而另一個兄弟則再三想用艾倫式左輪手槍打死他,可是手槍打不響。當然,我碰巧又在近邊。

  再有那個年輕的加利福尼亞移民的事。他喝醉了,想要在一個黑森森的、大雨欲來的夜晚,單身一個去襲擊「威爾士人的住宅」。那房子座落在霍在岱山的半坡上,就只住著一個有相當身分的可憐的寡婦和她那沒有過錯的女兒。那闖進去的惡漢一嘴下流的吼叫,粗俗地尋釁和說著淫穢的胡話,把整個村子都吵醒了。

  我和另一個夥伴——大概是約翰·布裡格斯——上去看看。那個人的身影,還影影綽綽地能看得見。兩個女人在門廊裡,在屋頂的濃黑的陰影下,看不到她們,但是聽得見那個歲數大的女人的聲音。她把老式的滑堂槍上好了子彈丸,警告那個人說,要是她數到十,他還站在原地不走開,就要他的命。她開始慢慢地數,他就大聲笑。數到「六」,他不笑了。接著,在一片寂靜中,一個堅定的聲音數下去,「七八九「——一陣長長的停頓,我們氣都不敢透——「十!」

  黑夜裡噴出一道火光,那個男的胸膛被打得滿是窟窿倒下了。接著,大雨傾盆,雷聲隆隆,正等候著的人們在電光閃閃中像一群群螞蟻一般爬上山坡。這些人看到了其後的情景;我看到了整個過程,心滿意足了。

  我所受的教育與訓練,使我比一個無知的人能對這些悲劇看得更深些。我懂得這些究竟說明了什麼。

  我曾試圖找出種種託辭。可是在困擾的心底深處,我是懂得的——而且我知道我是懂的。這些是上蒼為了誘騙我去過一種更好的生活而創造出來的。這在今天聽起來,仿佛是過於天真,過於自負,不過對我來說,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和我所瞭解的上蒼細心而賢明的安排是完全一致的。

  從現在的眼光來看,馬克·吐溫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至少有這麼幾個人、幾件事,在他的一生中,特別是對於他的創作,都留下了可謂是深遠的影響。和我們一般人的經歷相比,這的確有些不一樣。但真正能成就他的事業並支撐他一生成為這樣而不是那樣的人的,卻是他母親的言傳身教和他當時所處的特殊的社會環境,使他不能不沿著這樣的道路走下來。馬克·吐溫說他的母親:她體型瘦小,但心地寬宏——寬宏到對每個人的痛苦和每個人的幸福都裝得下。我發現她和我認識的人之間的最大的差別,而且是明顯的區別是:人家只對少數幾件事有興趣,而她則一直到死的那一天,對整個世界,對世界上每一件事,每一個人都有強烈的興趣。終她一生,她從不懂什麼叫做對人對事半心半意,或是劃一條界線,對有些事或有些人可以漠不關心。

  她對人以及對動物的興趣是熱烈、親善而善意的。

  她總有理由原諒人家,其中最兇惡的,即使她自己為此而受累,她也不在乎。她天生是無依無靠的人的貼心人和朋友。

  我曾多次看到她贏得了那些不容易受感動的人表示贊許的眼淚。只要有什麼人或動物受到壓迫,她那屬￿女性和屬￿纖弱體型的恐懼心理便退到後方去了,而她那戰士的品德便馬上沖到前方來。有一天,在我們村子裡,我看到一個可惡的科西嘉人,我們鎮上誰都害怕的那個人,追趕著他家的大姑娘,沖過了一些小心謹慎的男公民身邊,手裡還拿著一根粗繩子,揚言說要把她捆起來。我媽媽給逃跑的人把大門開得大大的,接著非但沒有在她身後把門關上,鎖起來,而是站在門口,張著兩手,不許人通過。那個男人咒啊,罵啊,拿他那根繩子嚇唬她。可是她一點也不退縮,也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她只是站在那裡,罵他,羞他,嘲弄他,她說話的聲音在街中央聽不到,可是對這個男人的良心,對他那沉睡著的男子漢的人性來說卻是震聾發聵的。他請求她原諒,把繩子給了她,賭神罰咒地說她真是他見過的最勇敢的女人,這樣就揚長而去,從此沒有再給她找什麼麻煩。在這以後,他們兩人成了好朋友,因為在她身上他找到了一個他一直在找的東西——一個不怕他的人。有一天,在聖路易,她走上街,把一個正在揮動鞭子抽打馬頭的趕車的粗漢子嚇了一跳。因為她一把奪下了鞭子,接著替那匹無意中惹了事的馬說好話。他終於承認自己不好,並且主動提出一個他當然不能信守的諾言——他從此再也不會虐待馬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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