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馬克思 | 上頁 下頁
二一


  在德納的軟鞭子下又工作了幾年之後,馬克思說話的語調完全不同了:「跟這號人為伍,還不得不認為是什麼幸事,這真是令人厭惡。一個人注意要在這種行業中進行政治工作,只不過是像習藝所裡的貧民把骨頭研碎熬湯一樣。」不僅在生計的艱難方面,尤其是在生活的朝不保夕方面,馬克思是和現代無產階級完全共命運的。

  馬克思在他寫給恩格斯的那些信裡,激動人心地詳細描述了那些過去只是被人們約略知道的事情。他寫到,有一次他由於沒有衣服和鞋子而不得不呆在家裡;另一次,他缺少買紙或買報的幾個便士;又一次,他為了弄到寄稿子的郵票而在城裡到處奔走。除此之處,還要加上同小店老闆們的無休無止的爭吵,因為他不能如期付清賒購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的欠款;至於那個時時刻刻威脅著要查封他的財物的房東就更不用說了。最後,當鋪乃是他經常出入的一個避難所。

  當鋪的重利盤剝,從馬克思手中奪去了最後一點足以把憂慮的暗影排除於家門之外的東西。

  而憂慮的暗影不僅光臨馬克思的家門,而且是他家座上的常客。馬克思夫人,這位心靈高尚的婦女,從小過慣了物質方面無憂無慮的生活,有時不免在殘暴的命運的打擊下灰心喪氣,以致不止一次地祈求死亡降臨到自己和孩子們的身上。從馬克思的一些信裡,可以看到家庭不和的跡象。他有時竟認為,對於一個心懷大志的人來說,最大的蠢事莫過於結婚,因為結婚使一個人的生活為瑣碎的家務所煩擾。但就是在妻子的抱怨使他煩惱時,他仍舊原諒她並為她辯解。他說,對她來說,忍受那些難以形容的屈辱、折磨和驚恐,要比他自己更加沉重得多,這尤其是因為她不可能像他一樣,在科學的殿堂裡尋求避難之所。

  但是,當做父母的看到孩子們童年的天真歡樂是怎樣地受到限制時,兩個人的心上是同樣感到沉重的。

  這位崇高的人物所遭遇的這種命運本身就已經夠悲慘的了;但是使它真正達到悲劇的頂點的是這一事實:馬克思是自願擔負起他那長達數十年的殉道者的事業的。他拒絕了一切妥協的誘惑,雖然他完全有可能不失尊嚴地獲得資產階級的一官半職以安度此生。

  關於這一點,馬克思只是毫不誇張地簡單地談到需要說的一切:「不管遇到什麼障礙,我都要朝著我的目標前進,而不讓資產階級社會把我變成一架賺錢的機器。」把這位普羅米修斯束縛在岩石上的不是赫菲斯特的鎖鏈,而是他自己的鐵的意志,這種意志像磁鍼一般毫不動搖地指向人類的最高目的。他的整個素質是一塊柔韌的鋼。最令人驚異的是,有時在同一封信裡,馬克思似乎完全被最殘酷的憂患壓倒了,突然間,他又以驚人的彈性振作起來,像一個從不為瑣碎的憂慮皺眉的智者一樣心緒寧靜地解決各種最困難的問題。

  但是,馬克思畢竟十分痛切地感受到資產階級社會對他的打擊。也許有人有問:對於一個首先只是指望得到後世承認的天才來說,落到馬克思頭上的這些苦難又算什麼呢?這樣的提法,是一種愚蠢的苦行主義的觀點。

  當然,馬克思並不是像他自己有時開玩笑地自稱的「愁眉苦臉的狗」。恩格斯說他的朋友從來沒有垂頭喪氣過,這是完全正確的。但是如果說馬克思喜歡把自己稱做硬漢,那末,不幸的熔爐把他磨煉得更硬了。曾經覆蓋著他青年時代的著作的晴朗天空,逐漸被陰沉的烏雲所遮蔽,他的思想像閃電一般透過這些烏雲射出光芒。他對敵人、有時甚至也是對朋友的評判變得那樣地鋒利,以致它們所刺傷的不僅僅是那些精神上軟弱的人。

  不過,有些人咒駡他是一個冷冰冰的煽動家,還有一些人像魯莽的下級軍官一樣,把這位偉大戰士僅僅看成是一個穿著長官制服在練兵場上神氣活現的木偶人,這兩種人不多不少同樣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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