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米開朗琪羅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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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開朗琪羅急忙扶著貝托爾多坐下,「我是個傻老頭,上帝快要請我去雕刻了。」 羅倫佐殿下的醫生利昂尼大夫聞訊趕來了。米開朗琪羅很後悔,剛才不該說那些俏皮話。 《山道兒之戰》給人的第一印象與羅倫佐殿下書房裡掛的油畫和雕刻作品大不一樣,哪裡還有精細纖巧的裝飾風味? 這正是米開朗琪羅永不滿足的創新風格,他原先以為能得到貝托爾多的理解。 壁爐裡的火燒得太旺了,米開朗琪羅的臉烤得通紅。 的確《山道兒之戰》表現眾人扭作一團的奮力拼爭,不能不使貝托爾多感到震驚。 多納泰羅大師的作品是以含蓄、細膩的典雅風格,表現新時代的英雄主義。而米開朗琪羅則大膽地撕下溫情脈脈的紗巾,赤裸裸地呈露出瘋狂廝殺的場面。 仇恨的目光,扭曲的軀體,吼叫的鬥士,痛苦掙扎的傷者,都淋漓盡致地表現在每個人的緊張肌肉上。 這是生與死、黑暗與光明的殊死較量。 這是不屈服命運而終於沖出苦悶陰影的理想英雄象徵。 這是吹響人文主義勝利號角的時代旋律。 米開朗琪羅自然不會忘記薩沃納羅拉登上祭台時,教堂穹窿下響起的驚心動魄的巨大聲浪,「憐憫吧!」 「孩子,你在想什麼?」貝托爾多醒過來了,他想坐起來。 米開朗琪羅扶著貝托爾多,端起酒杯,貼近貝托爾多的嘴邊。 壁爐裡的木柴發出了「劈劈叭叭」的炸裂聲。 「孩子,人的面容上,無論是最痛苦,還是最快樂的時候,都會出現一種奇怪的微笑。」貝托爾多的腦袋無力地靠在米開朗琪羅的胸前。 「柏拉圖先知說,這痛苦與快樂在基本平面上是分離的,但在尖頂上則是統一的。」米開朗琪羅接著說。 「孩子,你很聰明,……」貝托爾多的聲音低弱下去。 猶太王希律手下的祭司撒迦利亞和亞倫的後代以利沙伯老夫妻倆在晚年所生的,約翰出生在瑪利亞受胎前6個月,以後一直侍奉耶穌。 不久我就回到你們人類當中…… 奉了穆羅召喚,我又回來。 米開朗琪羅好像聽見了輕柔的風琴音樂,唱詩班的女孩用甜甜的嗓子在唱。 他沒去喊人,也不想去驚動羅倫佐殿下。窗外的月光黯淡,高大的樹木像毫無表情的僵立衛士。 貝托爾多的嘴唇在動,米開朗琪羅低下頭努力聽。 我回來,換上一副新的面容, 生活在這無憂無慮的花園裡。 米開朗琪羅輕輕地唱著,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下來,接著第二顆、第三顆…… 他知道貝托爾多臨終前要說什麼,想說《山道兒之戰》不會受到羅倫佐殿下的讚揚,想說他在晚年做了米開朗琪羅的老師,已經很滿足了,想說自己還想寫烹調書…… 第二天早晨,貝托爾多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他的唇邊帶著奇異的微笑。 羅倫佐殿下決定到四英里之外的卡雷基別墅會養病。他的兒子皮埃羅殿下掌握了梅迪契家族的大權,次子喬萬尼也如願以償當上了紅衣主教。 雕刻園裡顯得空蕩蕩的,從此再也沒有歡樂和生氣了。 米開朗琪羅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搬出了梅迪契宮,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梅迪契宮裡的幾年生活,在米開朗琪羅的心目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總覺得家裡太暗、太擁擠。重新和大弟弟波納羅托擠在一張床上,翻個身都會把床攪得「嘎叭嘎叭」作響。 兄弟們都長高了,米開朗琪羅的嘴唇上似乎也有了淡黑的鬍子痕跡,膀子也變粗了。 不久卡雷基別墅傳來了壞消息,羅倫佐殿下的病情惡化,使用最好最新的藥物都無效。 米開朗琪羅騎上馬,飛快地趕去。 卡雷基別墅籠罩在悲哀的氣氛中,鳥籠裡的金絲鳥卻仍然啾啾地鳴個不停。 米開朗琪羅正想推開門看看躺在床上的羅倫佐殿下,這時背後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神色凝重的神甫跟在侍童後面進了臥室,他是來聆聽羅倫佐殿下臨終前的懺悔。 米開朗琪羅悄悄地退到庭園裡,聽到的只是鳥籠裡金絲鳥的叫聲。 他惆悵地看著天空。幾朵白雲正慢慢地靠近太陽。 終於臥室裡傳出了痛哭聲,羅倫佐殿下心臟停止了跳動。 意大利政治平衡儀指針開始失效了,大動盪的火藥導火線已被點燃,滋滋地作響。 米開朗琪羅的身後仿佛轟然倒下一座山,幾年的庇護在瞬間化為烏有。 皮埃羅殿下無法繼承父親的智慧和膽魄,在他看來,藝術只是一件昂貴的漂亮外套罷了。他的傲慢和偏見,米開朗琪羅已忍聲吞氣地接受過了。 從王宮的寵兒一下子跌落到貧窮的底層,周圍人們向米開朗琪羅投來的是更加鄙視、冷漠的目光,甚至是一陣陣幸災樂禍的笑聲。 他心中原有的巨大十字架陰影在加重,在擴大。他憎恨這些虛偽、狡詐的市儈小人,甚至有時厭惡周圍的一切。 他將所有的感情全部傾注在冰冷的大理石雕刻上。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憐憫。 「我,就是我!」 他想起了貝托爾多去世時唇邊的奇異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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