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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第二十八章 讓歷史作出裁決

  在佔領的第一年,麥克阿瑟十分倚重參加過這場戰爭的那班人馬。總司令部內仍然存在一個所謂的老「巴丹幫」的核心集團,還有一個吹毛求疵的、嫉妒眼紅的外圍集團跟他們在老頭子面前爭寵。然而到了1946年,隨著陸軍縮編,麥克阿瑟的很多參加過這場戰爭的親密戰友失去了他們的星徽。那些已然當上了將軍的軍官一下子退回到他們先前佩戴過很久的軍銜——一般為上校——他們發現一旦失去了將軍的威風,再服現役就太痛苦了。

  這幫老戰友離開了部隊,他們的崗位由一些麥克阿瑟所不熟悉的,而且註定永遠都不會熟悉的軍官取而代之。麥克阿瑟將那些老參謀人員看作一個大家庭,而不把這些新人放在眼裡。威洛比的副手,詹姆斯·H·波爾克上校注意到:「這些參謀一向不違背麥克阿瑟的意見,從不提出不同看法……他對待自己身邊那些老參謀就像對待他的子女一樣,而對這些新人則視而不見」。

  1945年秋,美國在日本有2個集團軍,一是克魯格率領的第6集團軍,一是由艾克爾伯格擔任司令官的第8集團軍。美國戰時陸軍大規模復員意味著必須撤消這兩個軍中的一個,到1946年1月,克魯格已滿美國陸軍的強制性退休年齡,因而撤消第6集團軍就成為合乎邏輯的選擇。

  麥克阿瑟深知艾克爾伯格在這場戰爭期間並沒有什麼名氣。然而現在不同了。那年秋天《時代與生活》雜誌以艾克爾伯格的一幅瞪大了眼睛、似乎正凝視著前方的照片作為封面。這種令人眩目的宣傳配諂媚的文字對人們的看法起著很壞的影響。艾克爾伯格是個好人,但他還不夠老練,他被名譽弄得眼花繚亂,以至於斷定這意味著他已「加入這個偉大的或近乎偉大的行列」。麥克阿瑟感到他可以趁此機會親自出面對艾克爾伯格大加稱讚,並送給他一張有他親筆簽名的照片,照片上的題詞是:「在這場戰爭中,任何一個集團軍的光榮與功勳都比不上第8集團軍」。艾克爾伯格如此陶醉於溢美之辭,他如饑似渴地把這段題詞讀了一遍又一遍。他對他的妻子說,這是「我的一生中最偉大的時刻之一」。然而這類題詞只不過是麥克阿瑟慣用的誇張手法而已。不要對人說他幹得很出色;要對他說他是天才,讓他乖乖地吃掉你放在手心上的東西。

  艾克爾伯格從默默無聞一躍成為顯赫人物。他1926年在利文沃斯的學友、新任陸軍參謀長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給他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晉升機會。艾克提議讓他出任陸軍副參謀長一職。如果接受這項任命,他幾乎可以肯定地得到那夢寐以求的四星上將頭銜。艾森豪威爾在這場戰爭期間常常盼望著退休,這已不是什麼秘密。但他不得不中途改弦易轍,出任陸軍參謀長。他之所以答應杜魯門的要求,僅僅是因為他知道總統會在2年內找到接替他的人。因此可想而知,艾克爾伯格會成為陸軍參謀長。

  麥克阿瑟不願意放他走,這也許是擔心一旦讓艾克爾伯格在五角大樓的大辦公室裡坐住了,他就會成為他的一個勁敵。儘管自從麥克阿瑟命令他寧死攻克布納後,艾克爾伯格就滿腹的委屈;此後這種倒黴事還與日俱增。儘管如此,斷然拒絕艾森豪威爾的提名可能還是不明智的。他與艾克的關係並非完全融洽,而艾克會很容易對他認為遭到麥克阿瑟冷落的人表示同情。沒有理由去喚起對這類事件的不愉快的回憶。麥克阿瑟還煞有介事地告訴艾克,他準備放艾克爾伯格走人。他還補充說,要是艾克爾伯格離開日本,克魯格就得留下來,要撤銷的會是第8集團軍,而不是第6集團軍。

  正當艾森豪威爾反復琢磨這封電文時,麥克阿瑟也向艾克爾伯格談起此事,並指出此事的某些用意。麥克阿瑟說,如果將第8集團軍撤銷,克魯格肯定會要求將他需要的第8集團軍的一些軍官留下來參加第6集團軍的工作。他確切地知道該按哪個按鈕。艾克爾伯格剛愎自用,野心勃勃,但畢竟好感情用事。他一想到那些曾忠心耿耿為他效力3年多的人現在必須接受克魯格命令就無法忍受,他根本就看不起克魯格。他拒絕了艾克的提議。這種富於浪漫主義色彩的姿態讓他的性格煥發出玫瑰色的光彩……卻為他的理智抹上了一片迷霧。

  只要艾克爾伯格能有麥克阿瑟一半的精明,他就會說:「將軍,我必須接受這項職務」。本來,一旦他出任副參謀長,他就可以擁有綽綽有餘的勢力把他的原參謀人員安排到他們想去的地方,安插在那些可能得到晉升的職位上去。如果選擇前去赴命,那他能為他們做的事要比選擇留下來所能做到的多得多。

  如果這樣,他們在克魯格手下工作必須忍受的一切不適本可以是短暫的、爾後還能得到充分的回報。然而無論是在和平時期還是在戰爭時期,艾克爾伯格總是毋庸置疑地會放棄那些已經到手而大多數軍人夢寐以求的機遇。他曾兩次通過幕後活動由西南太平洋戰區調到歐洲戰區,儘管兩次都有機會來臨,但他兩次都錯過了。他本來是有機會解放馬尼拉的,但又畏縮不前。

  麥克阿瑟非但不感謝艾克爾伯格決定留在日本,還對他表現出的那種感情脆弱姿態嗤之以鼻,儘管艾克爾伯格的這種姿態是他自己促成的。在一個涼風陣陣的岩洞的那一邊,是他曾構思賀詞並在照片上題字的地方,這裡有個冰窟,大得能讓一個人走進去,正是在這裡,他對其他人的溫暖感覺蕩然無存。他就在這裡對他人的能力作出冷酷無情的判斷。在隨後的2年中,他視艾克爾伯格如糞土。

  鮑勃對麥克阿瑟耿耿於懷。他斷定麥克阿瑟不僅騙取了那一顆本該由他獲得的星徽,而且還騙取了他的部分榮譽。為了讓自己恢復心理平衡,他叫自己手下的一名軍長繞開麥克阿瑟,並直接向陸軍部推薦他去接受各種獎章,其中包括銅星獎章與空軍獎章。在獲得頒發獎章的授權之後,他便在自己的辦公室秘密舉行的一次儀式上,把獎章別在自己身上。

  艾克爾伯格決定留在日本後能從中得到的推一安慰就是克魯格必須離職。說來也巧,克魯格與麥克阿瑟的生日都是1月26日;1946年這一天他去第一大廈向麥克阿瑟道別。

  麥克阿瑟讓他的參謀在與其辦公室相毗連的接待室中靠牆站成一排。他把右手放在一個大扶手椅的靠背上,心事重重地凝視著克魯格。這是一種品特派風格(品特,英國荒誕派戲劇代表人物,其劇作以對話含糊其辭、簡練幽默、事件老有若無,似是而非等著稱,主要作品有《看房者》《歸家》等——譯者注)的定格——一種飽含感情、意味深長、令人難以忍受的戲劇化的緊張場面。他終於開口講話了,聲音緩慢而洪亮:「在撰寫第二次世界大戰史的最後篇章時,任何集團軍司令官都無法與沃爾特·克魯格媲美。為了表彰他在我親眼所見的很多場合所表現出來的英勇行為,我將不勝榮幸地向他授予服役優異十字勳章。」他還向他授予了他所獲得的第3放服役優異勳章。

  麥克阿瑟邁步上前,把這枚服役優異十字勳章別在克魯格將軍胸前那4排他已經獲得的勳帶的上方,這是克魯格所獲得的首枚也是唯一的一枚十字勳章。接著他伸出雙臂抓住克魯格的雙肩,用極戲劇化的聲調說:「你不愧為蓋世無雙的指揮官」。他將握緊的手鬆開片刻,又再次擁抱克魯格。「您是一名了不起的軍人」。他第3次將克魯格鬆開,又拖住,凝視著克魯格的雙眼說:「您是一位忠誠不渝的朋友」。

  克魯格僵直地立正站著,他想說點什麼,但喉嚨卻哽咽住了,不禁潸然淚下。淚水不斷地流進他臉上溝壑縱橫般的深深的皺紋裡,好像要找地方藏起來似的。淚水太多了。他低下頭,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麥克阿瑟的胳膊。接著,麥克阿瑟將他帶到大使館去參加瓊為他們倆人準備的生日午宴。

  長期擔任麥克阿瑟的參謀長的理查德·K·薩瑟蘭中將特地從美國趕了回來;他去美國休假,對外稱他去美國籌劃投降儀式。很難相信在麥克阿瑟定下這一儀式的基調後,總司令部的參謀們還不能擬定出這一重大事件的技術性細節。筆者認為,真正的原因是麥克阿瑟認為,讓薩瑟蘭留在「密蘇裡」號戰列艦上才最合適。儘管他有種種過失,但他在麥克阿瑟抗擊日本的戰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他的缺席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可能會引起人們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產生不良的好奇心;麥克阿瑟一直想向馬歇爾與史汀生表明這種關係十分密切而融洽。

  開始佔領日本之後,麥克阿瑟實際上並沒有將薩瑟蘭放在眼裡,而薩瑟蘭被自己的高血壓搞得心神不定,好像高血壓判了他死刑似的。顯而易見,麥克阿瑟想沿用戰時的模式繼續管理他的這班人馬。他仍然希望他們從上午7點到下午9點上班,每週工作7天。他們根本沒有自己的生活。他們的存在只是麥克阿瑟的存在的擴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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