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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回顧以往的經歷,我相信,上述的概括已經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雖然它受到了兩黨的指責。麥克阿瑟無視文明控制軍隊的原則;實際上也干涉了總統外交政策的實施。但杜魯門政府的政策是缺乏自信和模棱兩可的。這就是多年來,使麥克阿瑟備受挫折的根源。而他正是為數極少的、對亞洲有足夠瞭解的美國領導人之一。他們看到不祥的力量正在亞洲發揮作用,我國則由於未能堅決反對這些勢力而招來了禍殃。

  麥克阿瑟致馬了的信和他的軍事辯護詞,並不是他對華盛頓的決策的首次評論。後來杜魯門說,他在八月初就已經考慮過撤掉麥克阿瑟朝鮮戰場司令宮的職務的問題了。當時,這位將軍曾經致函「赴外參戰退伍軍人委員會」,談論關於保衛福摩薩的問題。然而,杜魯門當時並未這樣做,因為他不想「傷害麥克阿瑟將軍本人」。

  在整個戰爭過程中,麥克阿瑟和杜魯門政府的摩擦隨著政府的政治需要而時起時落。給「赴外參戰退伍軍人委員會」的信發出後,他差點兒被撤職。仁川登陸勝利後,杜魯門卻又飛到沃克島參加一次會議,其唯一的、明顯的目的,就是搞出一張這位被圍攻的總統和那位受人歡迎的將軍站在一起的照片。聯合國軍第二次攻佔漢城後,麥克阿瑟深信我方即將獲得全勝,這成為通過談判解決問題的障礙。戴高樂在麥克阿瑟去職後的第四天的一次講話中說過:麥克阿瑟是一位戰士,「他英勇無畏的優點在被充分利用以後,剩下的又使人感到可怕了」。

  最後,曾經宣稱對麥克阿瑟個人的感情關照備至的總統,居然連招呼都沒有打一下就撤了他的職。麥克阿瑟就此寫道:「哪怕是一位勤雜人員、打雜女工或僕人,也不會被人這樣不留情面地解雇。簡直連起碼的禮儀都不顧!」

  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個人之間的糾紛,是朝鮮問題上的爭論的最富於戲劇性的集中表現。但是,這一爭吵也可以解釋為持有優先注意亞洲問題的觀點的麥克阿瑟與美國過分注重歐洲的外交政策之間的鬥爭。

  杜魯門對歐洲的政策——即杜魯門主義、馬歇爾計劃和柏林空中補給線——是強有力和直截了當的。麥克阿瑟的亞洲政策卻相當雜亂。共產主義在中國的勝利或朝鮮半島僵持局面的存在預示著亞洲或東南亞其他國家將會落入共產主義之手的想法,對許多政府的決策人來說,似乎是太陌生了。不過,現在人們對它已經不再感到陌生。

  大多數美國人對遠東問題也是缺乏遠見的,這也許因為他們的根是紮在歐洲的緣故吧。麥克阿瑟一生中的大部分時光則是在亞洲度過的。許多人認為,他與亞洲人相處,比與他的西方夥伴相處更為自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他在菲律賓服役時,經常無視那種把菲律賓人和西方人隔離開來的、傳統的「種族隔離」政策。三十年代,在他於馬尼拉舉行的宴會上,也難得看到幾張白色的面孔。

  現在,中國再次登上了世界舞臺;日本的經濟奇跡對美國經濟的霸主地位所造成的威脅也變得日益明顯。美國人開始認識到,下幾代人的世界歷史,可能將是由東方的男女們來支配的。這一教訓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記起1953年,我在擔任副總統的頭一年,就應艾森豪威爾總統的要求,用兩個月時間訪問了十九個亞洲及太平洋地區的國家。總統感到前任政府忽視了亞洲,並希望在作出可能會對亞洲有所影響的重大決定之前,能夠得到有關該地區情況的第一手報告。一路上,我的夫人和我會見了幾百位不同背景的領導人和凡千位不同背景的人士。我們看到了該地區的巨大的潛力;同時也清楚地看到來自北京和莫斯科的、直接的或間接的共產主義的侵略的威脅。該地區的一些國家,特別是法屬印度支那國家,缺乏有能力的領導來對付這些威脅,我們對此尤感關切。最重要的是,我們的訪問和討論使我確信,在今後的年代裡,亞洲將會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部分,美國的政策應該儘量考慮到這一點。這就是我在訪問結束之時向艾森豪威爾總統和我們國家所作的彙報的核心。

  但是,一位副總統的一次訪問不可能驀然改變一個國家的態度。美國繼續面向西方。我在1967年寫的一篇文章中說過:「許多人堅持認為建立一個大西洋軸心是自然的和必要的。但實際上基普林還是正確的:亞洲人民又是如此之不同,以至於美國只是表面上關心亞洲。」

  半個世紀之前,麥克阿瑟就已親自對遠東作了一次調查研究,而且完全被它迷住了。他在1903年離開西點軍校後,隨他父親視察了日本在亞洲的陣地和歐洲在遠東的所有殖民地。

  全部旅行花了九個月的時間,這是麥克阿瑟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這裡住了將近世界人口的一半,可能還把一半以上的初級產品用於養活後代,」他後來寫道。「照我看來,這是再清楚不過了:亞洲和它的前沿島嶼與美國的未來,事實上,還有與美國的繼續存在,都是息息相關的。」具有革新思想的麥克阿瑟在西點軍校當了三年校長(在那裡,他命令掛出亞洲地圖,使士官生們可以研究它們)。在他個人的歷史中,有二十年是與美國在太平洋的歷史緊緊聯繫在一起的。

  1930年起,麥克阿瑟本人對美國在東方的地位開始發揮影響。當時他是美國的陸軍參謀長,負責使陸軍和空軍保持可隨時投入戰鬥的狀態。在和平時期,要得到足夠的軍事預算是一件相當棘手和困難的工作,在蕭條時期就更難了。

  1934年,在白宮發生了爆炸性爭論的情況下,麥克阿瑟成功地勸阻了富蘭克林·羅斯福,使他不再大幅度地削減防務經費。「當時我竭盡我的全部情感,置一切後果於不顧地勸說他。」麥克阿瑟後來這樣寫道,「我還向他描述了我們如果失去下次戰爭將會造成的後果:一個美國男孩躺在地上,敵人的刺刀戳進他的腹部,敵人的皮靴踩在他的喉嚨上。他嘴裡在咒駡著。我知道,他罵的這個人不是麥克阿瑟,而是羅斯福。」當他離開總統辦公室時,軍事秘書對他說,他「拯救了軍隊」;麥克阿瑟也被自己的大膽驚呆了,嘔吐在白宮的臺階上。

  1935年,麥克阿瑟返回菲律賓,掌管軍隊。當時,菲律賓是美國的一個聯邦。象他的父親一樣,他認為這些島嶼對於美國太平洋地區的任何防務計劃都是至關重要的。但是,他在軍事方面耗資甚巨的各種需求,卻遠遠得不到滿足。這是麥克阿瑟與他稱之為「北大西洋孤立主義」——即華盛頓忽視美國在遠東的利益、沉迷於西歐的發展的做法——的第一次齟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直至結束之後,這類摩擦發生過多次。

  雖然華盛頓終於在1941年給了麥克阿瑟較多的錢,但是菲律賓第二年還是落入日本人之手了。麥克阿瑟帶領部隊令人贊佩地撤退到巴丹半島後,從柯裡磯多島的要塞向他的在奮戰的部隊許諾說,羅斯福正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但是,這些援助卻被送到了歐洲。這使他怨恨羅斯福,並增加了他對「五角大樓小集團」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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