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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拉斐爾答應給吉基在台伯河邊的別墅畫壁畫。不過,這別墅還沒開始修哩。至於畫壁畫,肯定得在拉斐爾完成謝尼亞圖拉廳以及梵蒂岡內殿的其他廳堂之後。他對你談論他的工作嗎,瑪格麗特?」

  「如果他心情舒暢,同教皇沒有發生什麼麻煩。或者當他的小學徒朱利奧用種種趣談逗我們笑得眼淚直流。可是,他常常陷入沉思,直愣愣地一個人呆在那兒。有時,我向他問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詞語,比如什麼叫做透視,什麼叫做構圖,補色和對比色有什麼不同。當我弄清楚這些問題時,真是高興極了。不過,我最喜歡的是觀看素描如何在白紙上產生,或是聽畫師們交談。你想想,伊姆別利婭,紙上本來什麼也沒有,只用彩色粉筆勾畫幾下,就出現了一幅畫圖,這可真是奇跡啊!似乎不是素描,而是毛蟲長上翅膀變成了蝴蝶。啊,他那些聖母像才絕哩。當他高興的時候,他一個星期就能畫一幅。你知道,畫一幅聖母像,就等於掙三四百個金幣。可是我父親,要賣400個麵包才能得到一個金幣。」

  「你不想家嗎?」

  「我想念的是錫耶拿的老家。至於羅馬的那個家,我一點兒也不想。

  在特拉斯傑維勒,除了我父親,無論什麼人對於我都是外人。人們為什麼不叫我的真名實姓,偏偏叫我麵包女郎呢?這裡的人喜歡當面嬉笑人,背後也愛議論人。特拉斯傑維勒的人都是些下流坯。唉,要是拉斐爾是一個小麵包師,而不是聖上的畫師,要是他能同我舉行婚禮,那該多好啊!」

  伊姆別利婭同瑪格麗特挨在一起,談得很熱乎。忽然,瑪格麗特猶豫不決地說:

  「聽說你會寫詩,並且還特別精通十四行詩。我頭腦簡單,永遠也學不會這個。如果你不厭煩,如果你願意,我想給你讀拉斐爾寫的這幾首詩。這是十四行詩吧?它們寫在我的一幅像的反面。我發現了它們,把它抄了下來。有許多地方塗改得很厲害,我是憑自己的想法整理出來的,抄好後也沒有給他看。」

  伊姆別利婭興致盎然地湊過頭來,同瑪格麗特一起輕聲朗誦:

  一
  她明亮而媚人的秋波
  閃耀光輝使我神魂顛倒。
  才同我匆匆交談幾句,
  羞澀的紅暈即已罩上雪白的珍寶。
  無論是江河奔騰,還是海浪滔滔,
  都無法將我的激情沖掉;
  這珍寶的光輝刺穿我的心,
  我胸中的烈火何時才會熄掉?
  她多麼急切地委身於我,
  白嫩的雙臂緊緊將我擁抱。
  我想沖出,可是已經深陷死牢。
  讓寂靜、忘情接替歡歌,
  在這無盡的幸福中死去,
  才是惟一獲救的正道。

  二
  如同聖保羅窺視天堂美景,
  緘口不向世人吐露;
  我要讓這崇高的激情,
  永遠埋藏在內心深處。
  因此我所作所見的一切,
  直至老耄我也不說出;
  我要對你百倍地忠誠,
  決不會做感情的叛徒。
  你看我是多麼痛苦!
  你要完全將我征服,
  或許只為聽我的怨訴?
  你聽我求告你,苦苦哀求:
  「到我這兒來吧,來創造奇跡!
  我懇求你,直到你為我所有。」

  三
  我獨自在幻想之中品味,
  擁抱甜蜜的憂鬱。
  你走後我又如同水手,
  看星星消失在天海裡頭。
  啊,盡情傾訴吧,我的舌頭。
  無論可愛的欺騙將我引向何方,
  無論愛情的深淵將我葬在何處,
  一目了然的一切,你都要把謝意表述。
  子夜時分我突然見到太陽,
  它不在天上,就在我的身旁,
  當我們無言地互訴衷腸。
  時而痛苦;時而歡樂,
  我怎能讓幸福的眼睛不陶醉?
  此情此景誰能描繪?

  伊姆別利婭一邊朗誦拉斐爾的這些詩,一邊暗自尋思:它們難道比得上斯特拉斯基諾獻給她的那一些?當然要遜色一些。本波寫的比斯特拉斯基諾寫的還要好,更不要說到戴洛大師的佳作了。儘管如此,拉斐爾的詩才還是不容小看。作為畫家,拉斐爾的手能使人類轉瞬化為烏有的容顏永垂不朽;而作為詩人,他則用詩歌來為自己的激情增添光彩。

  這個拉斐爾真是無所不能嗎?

  「若是你肯把這些詩留在我這裡,」伊姆別利婭對瑪格麗特說,我將試著用吉他或詩琴來為它們伴奏。到你下次來時,我就能背誦它們並且吟唱給你聽了。多待一會兒吧,你幹嗎急著回去?」

  「在錫耶拿,這個時候叫做祈禱時,客人得告辭主人去做祈禱。只是天太晚了,我不敢一個人上街。」

  「我叫女僕送你回去。朱裡亞大街太長了。」

  伊姆別利婭覺得,朱裡亞大街長得似乎沒有盡頭。褐色的公館,灰色的樓房,其間還矗立著幾座教堂。路邊到處是石灰窟和磚堆。教皇朱裡希望這條大街修得像箭杆一樣直,在他有生之年全部完工。在越來越暗的暮色中,瑪格麗特在女僕的陪同下在街上疾行。這個街上的絕大多數住戶是不久之前過來的。當瑪格麗特鑽進自己的家門時,誰也沒有認出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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