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加歇醫生習慣于握著別人的手拐兒,把他們往他希望去的方向推去。他把文森特推在他的面前,衝動而高聲地講個不停,毫不放鬆自己的話頭,自問自答,向文森特噴射嘰嘰咕咕的獨白。

  「那條是通向村子的路,」他說,「那長的一條,就在前面。不過,來,我領你上山,讓你好好看看。你背著畫架走路不要緊吧?左面是天主教黨。

  你有沒有注意,天主教徒總是把他們的教堂造在山上,這樣好讓人們抬頭仰望他們?親愛的,親愛的,我一定是在老起來了,這斜坡一年比一年陡了。

  那是可愛的麥田,是嗎?奧弗四周全是麥田。改天你一定要來畫這片田野。

  當然它不象普羅旺斯的那麼黃……對,右面是公墓……我們把它放在這兒山頂上,俯瞰河流和山谷……你認為對死人來說,葬在這兒或那兒會有多大不同嗎?我們把全瓦穀最可愛的地方給了他們……我們進去看看嗎?從裡面可以把河流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我們差不多能看到普安圖凡……是的,門開著,只要推一下……行啦……這兒不可愛嗎?我們把牆築得高高的擋風……我們不分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埋在這兒……」

  文森特把背上的畫架卸下來,稍為走在加歇醫生的前面一點,逃避他的滔滔不絕的嘮叨。山頂上的公墓是正方形。一部分沿著斜坡傾瀉。文森特向後牆走去,從那兒可以瞭望在腳下展開的瓦穀全貌。冰冰的綠色河流,在青翠的堤岸間優美地蜿蜒流過。右面可看到村子裡的茅屋頂,不遠的另一山坡頂上是一幢別墅。公墓裡滿溢著清新的五月陽光,盛開著早春的鮮花。淨明的藍空籠蓋四野。這片完全而美麗的寧靜,幾乎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知道,加歇醫生,」文森特說,「到南方去對我有好處。現在我看到北方更好。你看,遠處的河岸多紫呀,太陽還沒有擊中那兒的綠野。」

  「是呀,是呀,紫的,紫的,憂是那樣,紫……」

  「多清新,」文森特喃喃道,「多恬靜。」

  他們又盤旋下山,經過麥田和教堂,沿右側的直路走向村子的中心。

  「我很抱歉,沒法讓你住在寒舍,」加歇醫生說,「喲!沒有房間。我給你找一個好旅館,你每天可到敝舍來畫畫,請別客氣。」醫生握住文森特的手肘,把他往市府廣場推去,向下幾乎走到岸邊,這兒有一個避暑旅館。

  加歇對老闆講了幾句後,他同意給文森特一個房間,膳宿六法郎一天。

  「現在你可以安置一下,」加歇嚷道,「不過別忘記一點鐘來吃午飯。

  把畫架帶未。你一定要給我畫張肖像。並給我看看你的近作。我們痛痛快快地暢談一番,好嗎?」

  醫生一走,文森特就收拾起東西,快步走出前門。

  「等一等,」老闆說,「你上哪兒?」

  「我是做工的,」文森特說,「不是資本家。我付不起一天六法郎。」

  他走回到市府廣場,在廣場的正對面找到一家名叫拉武的小咖啡館,在這兒,膳宿費只需三法郎半一天。

  拉武咖啡館是奧弗周圍的農民和勞工的碰頭場所。他走進去時,看到右邊有個小小的酒櫃,一路走到昏暗的、索然無味的房間一端時,看到許多粗陋的桌凳。在咖啡館的後部,酒櫃後面,放著一張彈子台,上面蓋著肮髒的綠色破罩布。這是拉武的驕傲和娛樂。底端的門通向後廚房,就在門外,有一段樓梯,彎彎曲曲地通向樓上三個臥室。從他的房間的窗口,文森特能望見天主教堂的尖塔、一小段公墓的圍牆——柔和的奧弗陽光下的淨明、清新的棕色。

  他拿了畫架、顏料、畫筆和一張阿爾婦女肖像,走山去找加歇的家。從火車站來的那條路,在拉武咖啡館門口經過,悄悄地又在廣場的西邊通出去,爬向另一個斜度。稍走片刻,文森特來到三叉路口。他看到右側的路通向山上,經過別墅,左側的路蜿蜒往下穿過豆田,通往河岸。加歇告訴過他應走當中的一條路,此路繼續隨著小山延伸。文森特慢慢地走著,揣想著這位受委託的醫生。他注意到陳舊的茅屋正被漂亮的別墅所替代,鄉村的整個性質正在發生變化。

  文森特拉動固裝在高石牆上的銅捏手。加歇應鈴聲奔來。他引文森特走上三段陡陡的石階,到臺地花園。房子三層樓,堅固,結構良好。醫生彎過文森特的手臂,握住他的手肘,把他推向後院,那兒飼養著鴨、兔、火雞、孔雀和一大群亂七八糟的貓。「請到起居室,文森特。」加歇在介紹過院子裡的各種家禽的源源本本的生活史後說。

  房子前部的起居室,寬敞,高高的天花板,但只有兩扇朝向花園的小窗。

  儘管房間大,但塞滿了家具、古物和飾物,幾乎沒有空餘的地方夠兩個人擠向放在中央的桌子去。由於窗小,房裡光線很暗,文森特行到的件件東西都是墨黑一團。

  加歇跑東跑西拾起東西,塞進文森特的手中,文森特還來不及看一眼,又被取走了。

  「看。看見牆上的那張花卉嗎?德拉克洛瓦是用這一個瓶插花的。摸摸看。是不是他畫的那個瓶的感覺?看見那把椅子啦?庫爾貝在窗邊畫花同的時候,坐的就是這把椅子。這些盆子精巧嗎?是德穆蘭從日本帶回來給我的。

  克勞德·莫奈把這一隻畫進了一張靜物。那畫在樓上。跟我來。我領你去看。」

  在飯桌上,文森特見到加歇的兒子保羅,一個活潑的、漂亮的十五歲小青年。

  患有消化不良症的加歇,準備了五道菜。文森特習慣于聖雷米的扁豆和黑麵包,三道菜一吃,就受不了,沒法再吃了。

  「現在我們該去工作啦,」醫生嚷道,「你要給我畫像,文森特,我就這樣子給你畫,是嗎?」

  「我怕我應該對你更為瞭解一點,醫生,否則就不會是一幅傳神的肖像。」

  「也許你說得不錯,也許你說得不錯。不過你一定會畫出點名堂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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