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春天到了。黃房子後院裡的夾竹桃爭奇鬥妍,宛如害了運動失調症。樹上鮮花盛開還有許多花即將凋謝,樹的綠色不斷地、大量地更新,顯然地無窮無盡。

  文森特又一次背起畫架,到鄉野去尋找十二幅鑲板畫的向日葵。耕地裡的鬆土顏色就象木屐一樣淺淡,琉璃草藍的天空中白雲朵朵。他畫了幾張長在田裡的向日葵——日出時的向日葵。其餘的帶回家,放在一隻綠瓶裡來畫。

  他把房子的外牆重新漆了一道黃顏色,這使拉馬丁廣場上的居民感到十分有趣。

  他結束房子的裝飾時,已經是夏天了。隨之而來的是火辣辣的太陽,迅猛的西北風,空氣中日益增長著的騷動,折磨人、令人討厭、咄咄逼人的鄉野景象和背山延伸的石城。

  保羅·高更也隨之而來。

  他在天亮前抵達阿爾,在通宵營業的小咖啡館裡待天亮。老闆瞧著他,驚道:「你就是那個朋友!我認得你。」

  「你在講什麼呀?」

  「凡·高先生曾把你送給他的肖像給我看過。那跟你一模一樣,先生。」

  高更去叫醒文森特。他們的會面又鬧嚷又熱忱,文森特引高更看看房子,幫他打開手提箱,向他打聽巴黎的新聞。他們起勁地交談了好幾個小時。

  「你今天打算畫畫嗎,高更?」

  「你以為我是卡羅律斯—迪朗,能一下火車,就撈起調色板,馬上給你畫一張日光嗎?」

  「我不過問問罷了。」

  「那就別提那些愚蠢的問題吧。」

  「我也休息一天。來吧,我陪你到鎮上去逛逛。」

  他領高更上山,穿過烈日烘烤的市府廣場,沿著鎮後的市集路走去。朱阿夫兵就在兵營外的田裡操練,他們的紅色土耳其帽在陽光下燃燒。文森特領路穿過羅馬公所前的小公園。阿爾的婦女們在散步,呼吸清晨的空氣。文森特饒舌地向高更誇耀她們的美麗。

  「你覺得阿爾的娘兒們怎麼樣,高更?」他問。

  「她們不會使找出汗。」

  「瞧她們肌體的色調,喂,不是形狀。瞧太陽對她們的色彩起了什麼作用呀。」

  「這兒的房子是什麼地方,文森特?」

  「那不過是朱阿夫兵的五法郎的地方。」

  他們返歸黃房子,作一些生活上的安排。他們在廚房的牆上釘了一隻盒子,把他們的一半錢款放在裡面——用來買煙草,應付意外開支,包括房租,盒頂上放一張紙條和一支鉛筆,記下所取的每一個法郎。在另一隻盒子裡,安放其餘的錢,分成四股,用來購買每星期的食物。

  「你是個好廚子,是嗎,高更?」

  「好得很。我當過水手。」

  「那末將來由你燒飯。不過今晚我來燒湯,為你接風。」

  那晚,他端上的湯,高更喝不下去。

  「你的湯怎麼燒的,文森特,我無法想像。我敢說,這簡直象你在圖畫中調和你的色彩。」

  「這與我畫中的色彩有什麼相干?」

  「我親愛的朋友,你仍舊陷足在新印象主義中。你最好放棄你現在的方法。那不符合你的稟性。」

  文森特把湯碗推向一邊。

  「你一眼就看出了嗎,嗯?你倒是個批評家呀。」

  「好吧,你自己看看吧。你又不瞎,對嗎,那些蠟蠟黃,譬如說,極端混亂。」

  文森特望著牆上的向日葵鑲板畫。

  「那就叢你要對我的向日葵所說的全部評語嗎?」

  「不,我親愛的朋友,我能找出許許多多可批評的東西呢。」

  「在向日葵中?」

  「在向日葵中,你的交響曲;它們單調乏味,並不完美。」

  「胡說!」

  「噢,坐下,文森特,別這樣瞧著我,就好象要吃掉我一樣。我比你大得多,成熟得多。你還在設法發現你自己。聽我說,我來給你上幾堂有益的課吧。」

  「對不起,保羅。我真的需要你幫助我。」

  「那末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腦子中的廢料統統清除乾淨。你整天被梅索尼埃和蒙蒂塞利弄糊塗了。他們倆一無用處。只要你欣賞那一類繪畫,你就永遠畫不出一幅好畫來。」

  「蒙蒂塞利是一位大畫家。他比他同時代的任何人更懂得色彩。」

  「他是一個喝醉的白癡,他就是那個樣子。」

  文森特跳了起米,隔著桌子瞪視高更。湯碗翻落在紅瓷磚地上,跌得粉碎。

  「你把『法達』叫做白癡!我愛他就象兄弟一樣!把他說成是個酗酒者、頭腦不消諸如此類的話,都是惡意中傷,沒有一個酒鬼能畫出蒙蒂塞利的畫。

  平衡六種原色的智力勞動、在半小時內就要思考幾百樁事情的高度緊張和算計,需要一付健全的頭腦。而且是一付清醒的頭腦。你在重複那個關於『法達』的嚼舌頭話時,就象第一個講出這種話的卑鄙的女人一樣惡毒。」

  「嘖,嘖,嘖,我的尖帽子!」

  文森特退縮了,就好象臉上被澆了一杯冷水。他的話和緊張的情緒憋住了他。他想壓下怒火,但做不到。他向自己的臥室走去,砰地把門在身後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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