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他吻她的櫻唇。她的雙唇不再涼涼的。他們並排躺在厚厚的細碎的沃土上。女人吻他的眼睛、嘴、鼻孔、上唇,她的甜美柔軟的舌頭清洗他的口內,手指撫摸他頸項上的須、肩頭和胳肢窩的敏感的神經末梢。

  她的吻撩起了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最難以忍受的情欲。他渾身上下感到情欲的莫可名狀的疼痛,這決不可能單由肉體來得到滿足,從前沒有一個女人帶著愛情的熱吻委身於他。他緊緊地擁抱她,感覺到,在柔軟的白裙下,她的生命的熱在散發。

  「等一等,」她說。

  她解開邊上的銀扣子,剝去白裙。她的身體和她的臉一樣,金光閃亮。

  那是童貞,每一分跳動著的脈搏,都是童貞的。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身體可能被塑造得這般優美。他從來不知道肉欲可能是這般純潔,這般精美,這般灼熱。

  「你在發抖,親愛的,」她說。「把我抱緊。別抖,我親愛的,我的心肝。你要抱就抱緊點。」

  太陽漸漸向天空的另一邊滑落下去。白天的強烈的太陽光把大地照得熱烘烘。土地散發著被耕種、生長、被收割和又枯死的東西的氣味。大地散發著生命的氣味,生命——不斷地被創造,不斷地回到其所創造的原料中去——的濃烈刺鼻的氣味。

  文森特的激情越升越高。體年的每一絲纖維都觸著痛苦之核心。女人對他張開雙臂,暢開自己的溫暖給他,吸吮他身上的男性氣質,全盤接受火山爆發般地狂暴和一小時一小時在毀壞他的神經、撕裂他的身體的不可抗拒的熱情,以親昵的撫愛的動作把他勾引向粉碎性的、創造性的高潮。

  精疲力盡,他倒在她的懷抱中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太陽落山了。他的汗臉埋在沃土中,面頰上粘著一塊硬土,泥土涼涼,散發出埋在底下的、蠕動的東西之氣味。他穿上外衣,戴上兔皮帽,把畫架縛在背上,把畫布夾在腋下。他沿著黑暗的道路走回家去。

  回到黃房子裡,他把畫架和空白畫布摜在臥室裡的床地上。他出去喝杯咖啡。他雙手撐在冰涼的石面桌上,捧住頭,回想白天裡的情景「瑪婭,」

  他獨自嘀咕道。「瑪婭。我以前在什麼地方聽見過這個名字?那是……那是……我真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喝下第二杯咖啡。一小時後,他穿過拉馬丁廣場,回到黃房子去。一陣冷風吹來。空氣中有雨的味兒。

  他放下畫架時,沒有費神去點煤油燈。現在他擦根火柴,把燈放在桌上。

  黃色的光照亮了房間。他的眼睛被床墊上的一片色彩吸引住了。他吃了一驚,走過去,把早晨帶出去的畫布撿起來。

  畫布上,在一片壯麗的光中,他看到了他的秋天的花園;兩棵深綠的瓶形絲柏:三棵帶煙草色和橙黃色樹葉的小栗樹;淡黃樹葉和紫羅蘭色樹幹的水松;兩叢紫紅葉兒的血紅色灌木;前景是沙和草,上空是一片蔚藍、蔚藍的蒼穹,一輪發出硫黃色光的螺旋形火球。

  他站著,朝圖畫呆望了好一會兒。他把畫輕輕地釘在牆上他走回到床墊邊,盤腿而坐,看著他的圖畫,微微而笑。

  「那是好的,」他大聲說。「它表現得好。」

  7

  冬天來臨。文森特在暖和愉快的工作室裡消度時日。泰奧寫信說,高更——在巴黎耽了一天——腦子不清楚,完全拒絕到阿爾的念頭。在文森特看來,黃房子不單是兩個人的家,而且是南部所有的藝術家們的永久的工作室。

  他擬訂了一個擴大寓所的精心計劃,只等高更使這地方活動起來。希望耽下的任何一個畫家都會受到歡迎。畫家被請求每月寄一張畫給泰奧,作為對他的好客的答謝。當泰奧手頭上有足夠的印象主義圖畫時,他就能夠離開古皮爾公司,在巴黎開設一家獨立陳列館。

  文森特在他的好幾封信中都寫得清清楚楚,高更將是工作室的指導和畫家們——在那兒畫畫的——的教師。文森特節省每一個可能節省的法郎,為了佈置自己的臥室,他把四壁漆成淡紫羅蘭色。地是紅瓷磚。他買了很淡的帶點綠色的檸檬黃被單和枕頭,紅床罩,把木床和椅子漆成奶油色。梳粧檯漆成橙黃色,面盆藍色,門紫丁香色。他在牆上掛了一些自己的畫,把百葉窗拆去,然後,把整個房間搬上畫布,寄給泰奧,好讓他的弟弟看看他的房間是多麼安逸。他用奔放的平筆觸畫成,象日本版畫一樣。

  高更的臥室則完全不一樣。他不願意給工作室的教師買如此便宜的家具。魯蘭太太告訴他,他要為高更買的胡桃木床,要三百五十法郎,那是一筆他無法湊集的數目。可是,他開始為這間臥室先買一些較小的家具,這就使他一直處於經濟拮据的狀況之中了。

  當他無錢雇請模特兒的時候,他就站在鏡前,一遍又一遍地畫自己的像。

  拉歇爾來為他擺姿勢;魯蘭太太一星期來一個下午,並帶了孩子們;吉努太太——他常光顧的咖啡館的老闆娘,穿著阿爾的服飾給他畫像。他在一個小時內就把形象三筆二筆地塗上畫布。背景淡檸檬黃色,臉部灰色,衣服黑色,帶點生硬的普魯士監。他讓她坐在一張借來的橙黃色木圈椅上,她的手時支在一張綠色的桌子上。

  一個小頭、牛頸、虎眼的年輕朱阿夫兵,同意給他畫像,賺取幾個錢。

  文森特畫了一張半身像,搪瓷鍋藍色的軍服,褪色的微紅的橙黃流蘇,胸前別著兩顆淡檸檬黃的星章。青銅色的貓般的頭上套著一頂紅稀稀的軍帽,襯著綠色的背景。其結果是一種色調不和諧的烏七八糟的組合,十分粗鹵、平庸,甚至俗麗,但是卻適合於對象的性格。

  他拿著鉛筆和畫紙,一連幾個小時地坐在窗邊,試圖掌握寥寥幾筆就能把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孩子、一幢房子、一條狗的形象畫下來,並且使頭部、身子和腿的比例得當。他複畫了許多在夏天裡作的畫,因為他以為,在這一年中,如果能使五十張速寫——每張售二百法郎,那末就不會不光彩地吃喝,而是有權吃喝。他在冬天裡學到了不少東西:肌膚決不能塗普魯士藍,因為這以後會變成木頭一樣;他的色彩尚不結實;南部繪畫中最重要的成分是紅和綠、橙黃和藍、硫黃和淡紫;他要在圖畫中表現一些象音樂一樣給人慰藉的東西;他希望把男男女女畫得神聖一點——通常是以光輪來象徵神聖的,而他想用色彩的實在的光輝和顫動來表現;最後,對一個有忍受貧困的本領的人來說,貧困是永恆的。

  凡·高的一個叔叔去世,留給泰奧一小筆遺產。既然文森特如此地想與高更住在一起,泰奧決定動用遺產的一半來裝飾高更的臥室,並送他到阿爾。

  文森特很高興。他開始計劃裝飾黃房子。他要畫一打光輝燦爛的阿爾向日葵鑲板畫——首藍色和黃色的交響曲。

  甚至別人代付火車票費的消息亦未能打動高更。由於某種文森特難以理解的原因,高更寧可在蓬—阿旺鬼混。文森特急於結束裝飾工作,讓工作室在教師抵達的時候,一切安排妥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