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13

  文森特又勞動了一個月,儘管現在他的調色板差不多與他的朋友們同樣乾淨和光亮。但是仍然沒有取得使他滿意的表現方式。起初,他以為是由於筆法生硬,於是他試試畫得慢一點,冷靜一點。那種工細的畫法對他來說,是一個折磨,畫後再看看畫面,反而更糟。他試圖把筆觸隱藏在光滑的表面之下,以薄塗代替厚塗。什麼都不起作用。他一再感到是在摸索某種媒介物,那不但是獨一無二的,而且使他能夠表現所要表現的一切事物。可是,他尚未掌握牢。

  「那一次我差不多抓住了,」一天晚上,他在公寓裡喃喃地說,「差不多,但不是很有把握。要是我能夠找到其中的障礙就好了。」

  「我看我能告訴你。」泰奧說,從他兄長手裡接過畫來。「你能?是什麼?」

  「是巴黎。」

  「巴黎?」

  「對。巴黎是你的訓練基地。只要你留在這兒,你就始終不過是個學童。

  記得我們的學校在荷蘭,文森特?我們瞭解別人是怎樣幹的,該怎樣幹,但是我們實際上卻沒有為自己幹過什麼。」

  「你意思是說,我在這兒沒有找到引起共鳴的題材嗎?」「不,我意思是你沒有能夠跟你的老師們一刀兩斷。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感到萬分孤寂,文森特,但我知道你一定要走。世界上一定有某一個地方,你在那兒可以隨心所欲。我不知道這地方在哪兒,那要你自己去找。但你必須離開你的校舍,才能成熟。」

  「你知道,老弟,我最近一直在想哪個鄉野嗎?」

  「不知道。」

  「非洲。」

  「非洲!不是真的吧?」

  「真的。在這該死的又長又冷的冬季裡,我一直在嚮往燦爛的太陽。德拉克洛瓦就在那兒找到了他的色彩,也許我也能在那兒找到我的色彩。」

  「非洲遠得很呐,文森特,」泰奧沉思地說。

  「泰奧,我需要太陽。我要它的最可怕的熱和力。整個冬天裡,我一直感到它就象一塊巨大的磁石,把我朝南吸去。在我離開荷蘭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有太陽這東西。現在我明白,沒有太陽就沒有繪畫。也許使我成熟所需要的東西就是一輪烈日。在巴黎的冬天裡,我冷到骨頭裡了,泰奧,我怕那種嚴寒已經鑽入了我的調色板和畫筆。我決不是做起事來半心半意的人;一旦我能使非洲的太陽把我體內的寒冷燒光,並在我的調色板上點起火來……」

  「嗯,」泰奧說,「我們再多想想。也許你是對的。」

  保羅·塞尚為他所有的朋友開了一個告別的聚會。他已經通過父親,安排買下了山上那塊俯瞰埃克斯的土地,將回家去造工作室。

  「離開巴黎,文森特,」他說,「到普羅旺斯去。別到埃克斯來,那是我的地盤,不過到附近的地方來吧。那兒的太陽比世界任何地方更熱更純。

  你將在普羅旺斯找到晶亮和乾淨的色彩,是你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我將在那兒度過我的後半生。」

  「接下來將是我離開巴黎了,」高更說。「我要回到熱帶去。如果你以為真正的太陽是在普羅旺斯,塞尚,那末你該到馬克薩斯來。那兒的陽光和色彩就象那兒的人們一樣原始。」

  「你們這些人應該加入太陽崇拜的行列。」修拉說。

  「至於我,」文森特宣佈,「想到非洲去。」

  「好,好,」洛特雷克嘟噥道,「我們手裡又有一個小德拉克洛瓦了。」

  「你是那個意思嗎,文森特?」高更問。

  「是的。噢,不馬上就走,也許。我想我得在普羅旺斯某個地方停留一陣,習慣一下太陽。」

  「你不能在馬賽停留,」修拉說,「那城屬￿蒙蒂塞利。」

  「我不能上埃克斯去,」文森特說,「因為那屬￿塞尚。莫奈已經畫過昂蒂布,我也同意馬賽對『法達 』是神聖的。哪一位能建議我可以上哪兒嗎?」

  「等一等!」洛特雷克叫道,「我知道一個地方。你想到過阿爾嗎?」

  「阿爾?古代羅馬的殖民地,是嗎?」

  「對。在羅納河上,離馬賽幾個鐘頭。我曾經到過那兒。周圍鄉野的色彩,使德拉克洛瓦的非洲景色相形見絀。」

  「真的嗎?那兒太陽旺嗎?」

  「太陽?能使你發狂。而且你該看看阿爾的女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她們尚保留著她們的希臘祖先的純粹的、優美的容貌,又混和著她們的羅馬征服者的強健、有力的身軀。但奇怪的很,她們的氣派卻又是明顯的東方式;我猜想那是八世紀撒拉遜人入侵的結果。真正的維納斯在阿爾才能找到,文森特。模特兒就是阿爾女人!」

  「她們聽起未令人神魂顛倒。」文森特說。

  「是的。你可以在那兒一直耽到你感覺到西北風時為止。」

  「什麼西北風?」文森特說。

  「你到了那裡憂會發現的。」洛特雷克回答,強笑著。

  「生活程度怎麼樣?便宜嗎?」

  「除了吃和住之外,花不了錢,住也不貴。要是你一心想離開巴黎,為什麼不試試上那兒去呢?」

  「阿爾,」文森特喃喃自語,「阿爾和阿爾女人。我一定會喜歡那些女人的。」

  巴黎刺激了文森特。他喝了過多的苦艾酒,抽了過多的煙,參加了過多的外界活動。他感到發脹。他渴望獨自一個人離開到一個可以安安靜靜、能夠把他的奔騰有力的元氣灌注到他的畫上去的地方。他只需要一輪烈日促使他開花結果。他感到生活的高潮、他奮鬥了長長八年時光的豐滿的創造力,已經臨近了。他知道他所畫的東西一無價值,也許前面還有不長的一段時期,讓他能夠創作幾幅足以印證他的生活的圖畫。

  蒙蒂塞利說過什麼?「我們得艱苦地勞動十年,才能畫出二、三張可信的肖像。」

  在巴黎,他有保障、友誼和愛。有與泰奧住在一起的一個好窩。他的弟弟決不會讓他挨餓,決不會讓他討二次畫具或拒絕力所能及範圍中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充滿同情。

  他知道,一旦離開巴黎,麻煩又會發生。他無法安排泰奧給他的生活費。

  有一半時間他會被迫挨餓。他會被迫生活在可憐的小咖啡館裡,因為無錢買顏料而痛苦不已,因為沒有一個知心人可交談而只得把話硬在喉嚨裡。

  「你會喜歡阿爾的,」第二天,圖盧茲-洛特雷克說,「那兒安靜,沒有人會來打擾你。熱得乾燥,色彩輝煌,那是歐洲唯一的地方,你能找到真正的日本式的明淨。那是畫家的天堂。要不是那麼依戀巴黎,我自己早去了。」

  那天晚上,泰奧和文森特去聽瓦格納的音樂會。他們早早回家,度過了安靜的一小時,回憶著曾德特的幼年時代。第二天早晨,文森特為泰奧煮好咖啡,等弟弟上古皮爾公司去後,便給這小小的公寓來一次自從搬進來以後的最徹底的大掃除。在牆上,他掛了一幅粉紅的小蝦、一幅戴著圓草帽的唐居伊老爹像、一幅嘉樂特磨坊遊樂場、一幅背部的裸女和一幅香榭裡舍大街。

  那天傍晚,泰奧回到家裡,在起居室的桌上看到一張紙條。

  親愛的泰奧:我上阿爾去了,一到那兒就給你寫信。

  我在牆上掛了我的幾張畫,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在思想中緊握你的手

  文森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