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六二


  「你還沒有觸到苦難的表面呢。你不過是剛剛開始。告訴你,痛苦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無窮無盡的東西。現在跑回家去,撿起你的畫筆吧。你愈挨餓和不幸,就會畫得愈好。」

  「並且我的畫也就愈快地被人否認。」

  韋森布呂赫哄笑起來。「當然會被否認!應該如此。那對你有好處。會使你格外不幸。然後,你的下一幅畫就會比前一幅好。如果你挨餓,受苦,作品被人貶低忽視,經過這樣的足夠幾年之後,你終於會——注意,我說你會,而不是說你一定——你終於會製作出一張夠格與揚·斯蒂恩或……並排掛在一起的油畫。」

  「……或者是韋森布呂赫!」

  「說得對。或者是韋森布呂赫。要是我現在給你錢,我可是在搶奪你永垂不朽的機會。」

  「去他媽的不朽吧!我要在這兒畫,現在畫。可是我無法空著肚子畫呀。」

  「廢話,老弟。有價值的畫都是餓著肚子畫出來的。當你的腸子滿滿的時候,你卻在錯誤的一端創作。」

  「我好象沒有聽說過你受過這麼多的苦呀。」

  「我有創造性的想像力。我用不著親身經受痛苦就能瞭解痛苦。」

  「你這個老騙子。」

  「完全不是。假使我看到自己的作品象德·博克的一樣乏味,我早把錢扔掉,去過流浪生活啦。事情就是這樣:我能把痛苦完美地表現出來,而用不著要對痛苦有一個完美的記憶。我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道理就在這裡。」

  「你是一個大騙子,道理也就在這裡。快點兒,韋森布呂赫,做做好事,借我二十五法郎吧。」

  「就是二十五生丁也不借!我告訴你,我不說假話。我太尊重你了,所以不能借錢給你,來削弱你的意志。除非你能掌握你自己的命運,有朝一日你會畫出卓越的作品,文森特。在莫夫廢紙箱裡的足部模型使我相信這一點。

  現在快走吧,到施湯所去領碗免費的湯吧。」

  文森特盯住韋森布呂赫看了片刻,轉過身去,開門。

  「等一等。」

  「你不是想告訴我你將變成一個膽小鬼,動搖起來吧?」文森特聲音刺耳他說。

  「喂,凡·高,我不是小氣鬼,我按原則辦事。要是我以為你是個傻爪,我就會給你二十五法郎,把你打發掉。但是我把你看作是一個同行。我想給你一些金錢再多也買不到的東西。在海牙,除了莫夫之外,我沒有給過別的人。到這兒來。把天窗上的窗簾拉拉好。那樣好一點。看看這張習作。這就是我如何構圖和支配素材的。噯呀,你站在光頭裡,怎麼能看得清楚呢?」

  一小時後,文森特離去,滿心喜歡。他在那短短的一小時裡所學到的東西,比在藝術學院裡一年還要多。他走了一段路,才記起了饑餓、有熱度、不舒服,而且一文不名……

  9

  幾天以後,他在海邊沙丘上遇到莫夫。如果他還抱著一絲和解希望的話,那末現在絕望了。

  「莫夫表兄,那天在你工作室裡發生的事情,求你原諒。我太愚蠢了。

  你難道不能寬恕我嗎?你能否抽空來看看我的畫,指教一番?」

  莫夫一口拒絕。「我不會再來看你的,一切都過去了。」

  「你對我就這樣完全喪夫了信心嗎?」

  「對。你道德敗壞。」

  「你能否告訴我什麼地方做得不道德,好讓我改正。」

  「隨便你幹什麼,我反正不感興趣。」

  「我什麼也沒有幹,不過是吃吃睡睡,象一個藝術家那樣畫畫,那是不道德嗎?」「你以為自己是一個藝術家?」

  「是的。」

  「荒唐透頂。你生平沒有賣掉過一幅畫。」

  「藝術家就意味著——賣?在我看來,那是指一個人隨時都在尋求尚未完全發現的東西。在我看來,那恰恰與『我知道,我已經發現』相反。當我說我是一個藝術家的時候,我僅僅是指:『我在尋求,我在奮鬥,我誠心誠意地獻身藝術。』」「不管怎麼樣,你是道德敗壞。」

  「你對我有懷疑——聽說到了——你以為我留一手。『文森特瞞住了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是這樣嗎,莫夫?爽爽快快他說吧。」

  莫夫走回到他的畫架旁,開始作畫。文森特轉身在沙灘上慢慢地走去。

  他是對的。有風言風語。海牙得悉了他和克裡斯廷的關係。德·博克揭開了這事情。他突然來訪,少女似的嘴上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克裡斯廷正在擺姿勢,所以他用英語說。「哦,哦,凡·高,」他說,脫下厚實的黑上衣,點起一根長煙捲。「全城都知道你弄了一個情婦。我聽韋森布呂赫、莫夫和特斯蒂格都說過。海牙對此感到生氣。」

  「噢,」文森特說,「情況就是那樣。」

  「你應該謹慎小心一點,文森特。她是城裡的模特兒?我想所有的模特兒我都認識。」

  文森特朝坐在火爐旁邊正在編織的克裡斯廷望了一眼。她穿著毛衣,系著圍腰布,坐在那兒縫紉,眼睛盯住所做的小衣服,顯出一種樸素的吸引力。

  德·博克把香煙摜在地板上,跳了起來。「天哪!」他大聲說,「你不是想告訴我那就是你的情婦吧?」「我沒有情婦,德·博克。不過我猜想他們在議論的那個女人就是她。」

  德·博克擦擦前額,仿佛有汗似的,端詳著克裡斯廷。「唷,你怎麼能和她睡在一起?」

  「你為什麼那樣問?」

  「我親愛的老兄,她是一個母夜叉!一個最蹩腳的母夜叉!你怎麼想得到的?難怪特斯蒂格嚇壞了。假使你要個情婦,為什麼不在城裡那些乾淨的小模特兒中找一個呢?她們多得很呀。」

  「就象我剛才對你說的,德·博克,這個女人不是我的情婦。」

  「那末是……?」

  「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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