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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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天要幹十二個小時。他們的錢不是白給的。有時候,洗了一整天以後,我還得找個男人為孩子們掙點吃的。」「你有幾個孩子,克裡斯廷?」 「五個。我肚裡又有一個了。」 「你丈夫死了?」 「孩子的爸爸都是陌生人。」 「生活不好過吧,是嗎?」 她聳聳肩。「他媽的。礦工不能因為可能送命而拒絕下井,他能嗎?」 「不能。你可知道其中有一個的父親是誰嗎?」 「只曉得第一個王八蛋。我從來不問他們的姓名。」「那你現在肚裡的一個呢?」 「嗯,我也說不準。那時我沒有力氣洗,所以常在街上,這無所謂。」 「再來杯酒嗎?」 「一杯杜松子苦艾酒。」她的子伸進荷包,摸出一段粗粗的黑雪茄煙蒂,點著了火。「你看上去運氣不怎麼好,」他說。「你賣掉過畫嗎?」 「沒有,我不過剛剛開始。」 「你開始得太晚了一點吧。」 「我三十歲。」「你看上去有四十歲。那你靠什麼過活呢?」 「我弟弟寄給我一點錢。」 「嗯,那也不比洗衣服壞呀。」 「你和誰住在一起,克裡斯廷?」 「我們都住在我媽家。」 「她知道你上街嗎?」 那女人大笑起來,但一點也不高興。「他媽的!是她叫我去的,她一生就幹這個。她就是那樣生下我和我的兄弟。」「你兄弟幹什麼?」 「他在屋里弄了個女人。他替她拉皮條。」 「那對你的五個孩子不會有好影響。」 「沒有關係。有朝一日他們全會幹這一行的。」 「都是甜酒在起作用,是嗎,克裡斯廷?」 「我就是哭也沒有用。我能再來一杯杜松子苦艾酒嗎?你的手怎麼搞的?烘黑了一大塊。」 「燒傷的。」 「噢,一定傷得厲害吧。」她溫柔地捧起他的手。「不,克裡斯廷,沒有什麼。我是故意的。」 她放下他的手。「你一個人到這兒來幹什麼?沒有朋友嗎?」「沒有。 我有兄弟,不過他在巴黎。」 「一個人感到寂寞了,是嗎?」 「對,克裡斯廷,寂寞得發慌。」 「我也一樣。所有的孩子都在家,還有母親和兄弟。還有我找到的男人。 但你卻獨自一個人生活,是嗎?問題不在於人多人少。而在於有一個你真正喜歡的人。」 「你沒有喜歡過誰嗎,克裡斯廷?」「第一個傢伙。我那時十六歲。他有錢。因為家庭關係,他沒法跟我結婚。不過他給孩子撫養費。後來他死了,我被撇下,一個子兒也沒有。」 「你幾歲了?」 「三十二。老得不能再養孩子了。免費診療所的醫生說,這一個孩子會送我的命。」 「如果你得到適當的醫療和護理,就不會的。」 「我到什麼地方去療理呀?沒有一分錢的積蓄。免費診療所的醫生們漠不關心,他們碰到的病婦太多了。」 「你沒有辦法湊點錢嗎?」 「毫無辦法,除非我一連幾個月整夜在街上。但是,那比生孩子會更快地叫我送命。」 他們默默不語了一會兒。「你離開這兒後上哪兒呢,克裡斯廷?」 「我整天傴在盆桶旁邊,我來這兒喝一杯,因為累死了。他們也許給我一個半法郎,但要拖到星期六才給。我得有兩法郎買吃的。我想,在找一個男人之前,該休息一下。」 「你答應我跟你去嗎,克裡斯廷?我很寂寞。我高興跟你去。」 「當然可以。幫了我的忙,再說,你是好人。」 「我也喜歡你,克裡斯廷。當你拿起我燒傷的手的時候……我記不清楚,那是多少日子以來,一個女人對我講的第一句溫柔的話。」 「真好笑。你長得不難看。樣子蠻好。」 「我在愛情上就是運氣不好。」 「呀,往往是那樣,是嗎?我能再來一杯杜松子苦艾酒嗎?」 「聽著,你和我不需要醉後行事。就把我能給的放進你的口袋。我很抱歉,為數不多。」 「我看你比我更需要錢。不管怎麼,你能來。等你走了!我會再找一個傢伙弄兩法郎的。」 「不,請收下錢,我能給,我向朋友借了二十五法郎。」 「好吧,我們就走。」 在回家的路上,穿過一條條黑暗的街,他們從容自在地閒談,就象老朋友一樣。她把她的生活告訴他,對自己毫不同情,也毫無怨言。 「你當過模特兒,擺過姿勢嗎?」文森特問她。 「年輕的時候幹過。」 「那未為什麼不給我擺一下呢?我不能給你很多錢,甚至一天一法郎也不可能,不過,等我開始賣畫後,我會給你兩法郎一天,這比洗衣服強多了。」 「唷,我高興的,我帶上我的男孩,你可以畫他,不用付錢。當你把我畫膩了,你可以畫我的母親,她高興常常賺點外快,她是打雜的零工。」 最後他們抵達她的家。那是一所粗石砌成的平房,帶一個院子。「你不會碰到誰,」克裡斯廷說。「我的房間在前面。」 她住的是一間簡陋的小房間:牆上的素色糊壁紙顯出單調的灰色,就象夏爾丹的圖畫——文森特想。木地板上有一塊擦鞋的棕墊,一塊深紅色的舊地毯。一個角落裡放著一隻普通的廚房用爐,另一個角落裡是一口衣櫃,當中是一張大床。那是一個真正的勞動婦女住家的內景。 文森特早晨醒來時,發覺並不孤單,在蒙矓的亮光中看到身旁有個人影兒,這使世界顯得大為友好。痛苦和孤寂從他身上消失了,被一股深沉的安寧感所替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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