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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倘若結果作品還是不好,怎麼說?那個蹲下的人,你已經畫了幾天,可還是畫得不對。會不會再繼續畫上幾年,依舊是不正確呢?」

  文森特聳聳肩。「藝術家得冒那個險,爸爸。」

  「冒險的酬報是不是值得呢?」

  「酬報?什麼酬報?」

  「一個人所掙的錢。還有社會地位。」

  文森特第一次把頭從紙上抬起來,審視著父親臉上的五官,就好象瞧望著一頭奇怪的動物。

  「我想我們是在討論好的和壞的藝術吧,」他說……

  3

  他白天黑夜地畫。如果他想過前途的話,那不過是幻想不成為泰奧負擔的日子早點到來,幻想完成的作品接近完美的日子早點到來。當他累得無法再畫速寫的時候,就讀書。當他累得什麼也幹不動的時候,就睡覺。

  泰奧寄來安格爾紙、獸醫學校的馬、牛和羊的解剖圖、《藝術家範例》中的賀爾拜因的幾張作品、繪圖鉛筆、羽筆、人體骨胳模型、深褐色顏料、盡可能節省下來的若干法郎以及要努力學習、不要成為一個平庸的藝術家的忠告。對這個忠告,文森特回答:「我將盡力而為,但我一點不輕視平凡,就其純粹的意義來說,輕視平凡的東西,就一定無法超越這個起點。然而你所講的努力學習則是完全正確的。『沒有一天沒有線條!』正象加瓦爾尼告誡我們的那樣。」

  他愈來愈感覺到描繪人物是要緊的,它間接地對描繪風景起著良好的影響。若他畫一株柳樹——當它是一個活人——況且確實如此——那未意境便順次而來,只要他對這棵樹集中全部精力,不鬆勁,他就能賦予它生命。他十分喜愛風景畫,但他對加瓦爾尼、杜米埃、多雷、德·格羅和費利西安·羅普斯他們畫得那麼好的寫生的、驚人的現實主義的畫更喜愛,十倍於風景畫。

  他希望對勞動者形象的描繪能使他最後有能力為雜誌和報紙繪製插圖;他要在那漫長而艱苦的歲月中——在這些歲月中,他要使自己的技巧完善起未,並繼續達到更高的表現形式——能夠完全自立。

  有一次,他的父親以為他讀書是為了消遣,便對他說:「文森特,你一直在講,你應該怎麼怎麼努力工作。為什麼還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法國書上呢?」

  文森特的手指點著《高老頭》一書中剛讀完的一句,抬起頭來。他始終希望有朝一日在說到正經事的時候,父親能夠理解他。

  「你看,」他慢吞吞他說,「人物和風景寫生不單卑需要繪畫技巧,也需要精通文學。」

  「我對你說,我不懂那一套。倘若我要作一次精彩的講道,我決不在廚房裡浪費時間,望著你媽醃牛舌。」

  「說到牛舌啊,」安娜·科妮莉婭說,「那些新鮮的該留著明天早飯時吃。」

  文森特不想找推翻這個比喻的麻煩。

  「我設法畫一個人物,」他說,「而對其中的骨胳、肌肉和筋脈毫無所知。我也沒法畫一個頭像,而不瞭解這個人的腦子和靈魂中的活動。為了描繪人,不單必須懂得解剖學,還必須懂得人們對生活在其中的世界的感覺和想法才行。一個隻懂自己的技巧而對別的一竅不通的畫家,只能成為一個十分淺薄的藝術家。」

  「啊,文森特,」他父親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怕你在逐漸變為一個理論家囉!」

  文森特回到《高老頭》上。

  另一次,泰奧寄來了幾本加薩涅的著作,這些書解決了他在透視上的困難,他收到後欣喜若狂。文森特親切地匆匆瀏覽一遍,並給維萊米恩看。

  「我知道沒有更好的醫治我苦悶的方法了,」他對她說。「如果我被醫好了,我真要感謝這些書。」

  維萊米恩張著那雙象她母親一樣明亮的眼睛,對他微笑。

  「你是想告訴我,文森特,」泰奧多勒斯問,他對巴黎來的無論什麼東西都是不相信的,「從書本上讀一點關於藝術的見解,就能學到正確描繪的本領了嗎?」

  「不錯。」

  「真不可思議。」

  「那要看我能否把書中所包含的理論付之實踐。無論如何,實踐是不可能與書本一起買來的。要是也能買到的話,那未生意一定興隆。」

  日子忙碌而愉快地進入夏季,現在使他不能到荒原上去的因素,是暑氣而不是雨。他畫坐在縫紉機前的維萊米恩;第三次複畫巴格的練習;把帶鏟子的人——《一個掘地者》,以不同的姿態畫了五遍以上;一個播種者畫了兩次;一個拿掃帚的女孩畫了兩次。然後,畫一個戴白帽、在剝土豆皮的婦人;一個倚竿而立的牧羊人;最後,是一個在荒原附近坐在椅上的患病的農人,他的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捧著頭。男男女女的掘地者、播種者和犁地者,就是他感到必須不斷描繪的題材,他必須觀察和畫下屬于鄉村生活的一切,他不再束手無策地站在大自然的面前了,這給予他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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