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渴望生活-凡高傳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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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尼太太熱誠地歡迎文森特,領他穿過暖和的、充滿麵包烤香的廚房兼烤房,走進為他預備的房間——屋簷下的一小塊地方,臨小沃斯姆斯的路有一扇窗,後面是筆直的角椽。德尼太太的粗大的巧手已經把這地方收拾乾淨。 文森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小房間。他興奮得連行李也來不及打開,就奔下通向廚房的幾級簡陋的木樓梯,告訴德尼太太他要出去。 「不會忘了回來吃晚飯吧?」她問。「我們五點鐘開飯。」 文森特對德尼太太有好感。他覺得她具有用不到多思索就能瞭解一切事物的天賦。「我知道,太太,」他說。「我不過出去兜一兜。」 「今天晚上,有個朋友要來,你應該跟他見見面。他是馬卡斯的一個工頭,能告訴你許多你工作所需要知道的情況。」 下著鵝毛大雪。文森特順路而下,觀望圍著荊籬的園子和被礦山煙囪熏黑了的田野。德尼住屋的東邊,是陡峭的峽谷,大多數礦工的草棚就搭在那兒;另一邊是一片開闊的田野,聳立著一座黑色的垃圾山和馬卡斯煤礦的許多煙囪,小沃斯姆斯的大多數礦工就在這兒下礦井。越過田野有一條穀徑,刺叢漫生,歪歪扭扭的樹根橫七豎八地滿布一地。 馬卡斯不過是比利時煤礦公司所屬一連串七個礦山中的一個,是博裡納日最老最危險的礦井。它有著可怕的名聲,因為已經有過那麼多的人,不論在並下還是井上,因瓦斯中毒、瓦斯爆炸、淹水或陳舊坑道坍塌而喪生。地面上有兩所低矮的磚房,屋內裝置著把煤吊出礦井的機器,煤的分級和裝車,就在這兒進行。一度是黃色磚的高煙囪,一天二十四小時地向周圍放出濃得可以用手捏住的黑煙。馬卡斯四周是窮苦礦工們的棚舍、幾棵被煙熏得烏黑的枯樹、荊籬、糞堆、灰堆和廢煤堆,高於這一切的是黑山。那是一個陰暗的地方;文森特頭一眼看去,一切顯得冷落慘淡。 「難怪他們稱之為黑色的地方,」他咕噥說。 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便見礦工們開始湧出大門,他們穿著粗劣破爛的外衣,頭上戴著皮帽;婦女們穿著和男子同樣的外衣。所有的人從頭到腳渾身汙黑,活象掃煙囪工人,眼睛裡的眼白與染滿煤灰的臉形成了奇妙的對照。 他們被叫做「黑下巴」。是不無道理的。破曉前,他們就在地下的黑暗中幹活,因而午後微弱的陽光刺痛他們的眼睛。他們半瞎地蹣跚地走出大門,用快速的難懂的土話交談著。他們身材矮小,肩狹背駝,骨瘦如柴。 現在文森特開始明白今天下午村裡冷冷清請的原因了,真正的小沃斯姆斯不是峽谷中的草棚叢,而是存在於地下七百公尺深處的迷宮似的城市,差不多全村的人都在那兒度過他們大部分醒著的時光…… 9 「雅克·弗內是靠自己起家的,」德尼太太在晚飯桌上告訴文森特,「但他依舊是礦工們的朋友。」 「難道被提升的人不個個都能繼續做工人們的朋友嗎?」 「不,文森特先生,不盡是那樣,他們一旦從小沃斯姆斯轉到沃斯姆斯,對事物的看法就變了。為了錢,他們替老闆說話,忘記了從前在礦裡做過奴隸。但是雅克是誠實可靠的。我們罷工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能影響礦工。 他們對什麼人的勸告都不聽,唯獨聽他的。然而,可憐的人,他活不長了。」 「他怎麼啦?」文森特問。 「常見的事——肺病。下井的人都有這種病。他恐怕過不了今年冬天。」 隔了片刻,雅克·弗內走了進來。矮矮個子,駝背,一雙博裡納日人的神色抑鬱的窩眼。觸角般的毛從鼻孔、眉毛根處和耳殼中翹出來。他的頭已經禿了。當他聽說文森特是一個福音傳道者,來改善礦工們的命運,便深深歎了一口氣。「啊,先生,」他說,「曾經有過許多人設法幫助過我們。可是生活還是老樣子。」 「你認為博裡納日的情況不好嗎?」文森特問。 雅克沉默了一會兒,說:「就我自己來說,並不壞。我母親教我識了幾個字,多虧這一點才當上了工頭。在通向沃靳姆所的路上,我有一所小磚房,而且我們從來不缺吃的。對我自己來說,是沒有什麼可訴苦的了……」 一陣厲害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頭,文森特覺得他那平坦的前胸似乎會被這陣壓力炸破。雅克走到門前,往路上吐了幾口痰,又回到暖和的廚房裡坐下,輕輕地撚弄耳毛、鼻毛和眉毛。 「你知道,先生,我做工頭時已經二十九歲了。也就在那時候我的肺出了毛病。不過,這些年來也不見得太壞。但是礦工們……」他對德尼太太看上一眼,問道:「你說什麼?要我帶他下去見見亨利·德克拉克?」 「為什麼不?讓他聽聽全部情況對他沒有壞處。」 雅克·弗內歉然地對文森特轉過身來。「先生,」他說,「我畢竟是個工頭,我得對『他們』保持忠心。但亨利,他會告訴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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