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科科·夏奈爾傳 | 上頁 下頁


  科科笑著對我說,克洛德·德萊曾經建議大小姐讓他的父親德萊教授為她作精神分析,她還說:

  ——我對神甫也從來沒有說過真話!

  我做完了懺悔,覺得十分注重。我相信神甫在懺悔室裡根本不知道是我在跟他說話,我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我查了一下字典,發現「讀神」這個詞對我的這一舉前似乎較為合適。我是這樣對他說的:

  —一神甫,我承認曾經有過讀神的念頭。

  他安詳地回答說:

  ——我認為你比別人聰明。

  這時我已經懺悔完畢,神甫也已知道是我在作懺悔。我有點火了,討厭神甫。可憐的神甫弄不清我什麼地方褻瀆神靈了。他常到我家用午餐,但對我的姨媽極為害怕,我對他說:

  ——她們請您吃飯,但是並不愛您。

  ——我不許你這樣說。

  我們相處得很好,有時他會裝出訓斥我的樣子:

  ——你不該隨便說話。

  ——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第一次領聖餐時,姨媽們要我戴軟帽,穿白色長裙,因為農家小姑娘都是這樣打扮的。可我卻要戴紙做的玫瑰花冠,我覺得這種花冠最美妙。我說,如果硬要我戴農婦的軟帽,我就不領聖餐了。

  ——領不領聖餐對我都一樣!

  我還是戴上了紙做的玫瑰花冠!

  那幾位嚴肅的姨媽們難道就此屈服了?顯然這些回憶也是虛構的。在奧巴齊納,初領聖餐是怎樣安排的,很容易想像。眼前這位老婦想為自己的童年增添幾分光彩是顯而易見的。

  還有一些生動的細節為她假想的漂泊不定的生活增添幾分可信度。

  幾個修士前來佈道:……幾個真正的修士,光著腳,腰裡束著一根繩子。他們住在神甫家裡,飲食由神甫提供。他們來這裡就是為了吃飯。晚禱後,他們就對孩子們講一些發生在遙遠地方的故事,中國小孩餓死啦等等。每年新年,外祖父都給我5個法郎作為禮物。買什麼好呢?我只喜歡薄荷糖,我買了1個法郎的薄荷糖,把剩下的4個法郎放進儲蓄罐,為中國孩子打破儲蓄罐我可不幹。我沒有關心孩子的優秀品格,雖然我為人們的冷酷感到震驚,但中國孩子與我無關,我不願把儲蓄罐裡的東西給他們。

  如果我對自己作一番分析的話,我發現,還是在小姑娘時,我的獨立意識就已經有了發展。我不願說我是不幸的,也不願說我得不到很好的照顧。不!我常常聽到姨媽們的女傭們談錢,她們說,只要有了足夠的錢,她們就進城去。

  過去,鄉下的大戶人家,傭人必須像奴隸般地幹活。現在當然不用了。女傭們的苦楚很難想像,說起來也真叫人吃驚。學燙圍裙和軟帽的,學做……的,三年後才能成為貼身女傭。所以,一旦能夠安身立命就要離開。

  姨媽們的這些女傭一心只想離開。正是由於她們,我很早就明白了必須獲得自己的獨立。金錢只給我留下一個聲音,那就是自由。

  在外省的生活是奢華的,但我並不知道,反而覺得姨媽家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說裡的靠墊和家具是白色的,我也喜歡把各種東西漆成白色。我不喜歡睡在暗室裡,那裡的一切多麼陳舊,多麼肮髒!凡是能拿到的,譬如一塊木頭,我都拿來把它毀了。人們什麼時候想過一個女孩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哦,我不想像家人教育我那樣教育別人,我只想給他們讀些最羅曼蒂克的書,我喜歡劇情跌宕起伏,感人肺腑的書籍。

  她喜歡看什麼書?只要聽她怎麼談她的第一條「真正」的裙子就可以知道了。

  16歲以前,我穿的都是當時姑娘什1穿的衣服:色澤深暗、裁剪馬虎的衣服,也就是說,16歲前我一直像在戴孝。鄉下女孩們穿的就是這樣。在寄宿學校上學的姑娘穿的是學校的制服,不上寄宿學校,在家讀書的姑娘就穿有兩排紐扣的套裝,所以我也只得穿這種套裝。我討厭這種衣服,但是別的衣服不能穿。春天總是穿黑色羊駝毛的,冬天是啥味呢的,夏天戴一頂邊上有一塊絲絨,鑲一枝玫瑰的草帽,難看死了。冬天戴鐘形圓帽,插一根山鷹的羽毛,或者是上過膠的火雞毛。我覺得這些服飾難看極了,不過這並不重要,我穿的就是這種一成不變的服裝。

  我羡慕那些農婦們,她們可以穿紅著綠,很漂亮,比我穿的好看多了。哦!要是讓我愛穿什麼就穿什麼該多好!我叫人做的第一條裙子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這是一條紫色的高領緊腰寬擺連衣裙。那時我14歲,也許16歲,但看上去只有12歲。姨媽們答應讓裁縫照我的意思做一條裙子,她們不加干預。於是我選了紫色緊身裙。但那時我沒有什麼線條可以突出。裁縫照我的想法,在裙子下擺上鑲了一塊塔夫綢,還做了一條邊飾。我的這一想法來自一本小說。小說的女主人公穿的就是這樣的裙子。我覺得這種紫色的邊飾很賞心悅目。女主人公的帽子上鑲有一支紫色棕櫚葉狀的飾物,我也要裁縫給我的帽子上鑲一支紫藤枝。這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姨媽們一無所知。

  星期日早上,我仔細地洗了臉,激動地穿上新衣,要漂亮就應該整潔。

  ——耳朵洗乾淨了沒有?

  ——是的,姨媽。

  ——頭頸擦乾淨了嗎?

  ——是的,姨媽。

  姨媽沒有要我把新衣服脫下來。我擦呀,洗呀,擦得臉色比平時更加紅潤。這一天我顯得真夠漂亮。姨媽們等在樓梯下面,走到樓梯口時,我只聽到:「科科,把衣服換了,快些,我們做彌撒快遲到了。」

  我知道我成了犧牲品。姨媽們把裙子退給了裁縫,以後再也不叫她做衣服了。裁縫對我很怨恨,我只好反復說,這一切都是姨媽們的意思。

  ——內衣也要換嗎?

  ——是的,都要換。

  裙擺上鑲邊飾,那時候人們就是這麼說的。女人們走路要撩起裙子,當時的裙子都是這麼難看。

  看到姨媽們的這種反應,我哭了。我覺得她們生性刻薄,心眼很壞,瞧不起我……「科科,快把裙子脫下來。」在一個喜歡孩子的正常家庭裡本應是歡聲笑語滿堂,但是我的姨媽們就從來沒有笑過。這場風波使我痛苦萬分。我不敢出門,怕遇到裁縫。插紫藤枝的帽子也還給她了。這個裁縫也有點傻,她應當明白我還只是一個小不點兒。這一切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失望!

  我是在讀了皮埃爾·德庫塞爾的一部小說後才想要這條裙子的。後來我認識了他,這時他已是一位老先生了。我對他說:

  ——哦,親愛的,您讓我經歷了痛苦的一天,甚至痛苦的幾個星期、難熬的幾個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