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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激動人心的是,柏拉圖多次試圖將他的學說付諸實施(西西里)。可能會發生什麼呢,在他心裡,在他周圍?——

  提到柏拉圖的名字所產生的矜持穩重的音調與這顯然傻裡

  傻氣的事實完全不相稱。——這個人雖然在許多方面有

  謬誤,但他在同時代人的眼裡難道不應該佔有比傻子更合

  理的地位,不應該少令人難堪些嗎?後世對他的過度鼓吹

  不那麼介意或根本不介意,於是他的「理想」觀念光輝地

  顯現了——然而人們卻忘了,這種過度鼓吹和這種理想觀

  念是共生的。假如我完全誠實地說的話:卡夫卡有些時候

  有些方面不也在令我難堪嗎?比如在盧加諾,當他不肯服

  泄藥、忠於他的自然法則時,我不是由於苦求而敗壞了自

  己的情緒嗎?——卡夫卡的這種情況是一個天才的例外表

  現,他是那麼難以言狀的溫柔和體貼入微。從原則上說,天

  才的身上總是噴湧出令人不愉快的因素直至徹底的不可捉

  摸,而他自己努力去消除這些。事實上這些因素在他身上

  也幾乎令人覺察不到,只有一些殘餘,比如不準時。

  為了進行下一個年頭即1912年前往魏瑪的旅遊,我們出於對歌德的愛,出於進行了多年的歌德研究而有著特別充分的準備。聽卡夫卡出神地談歌德,給人以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這就仿佛是一個孩子在談他的一位祖先,這位祖先生活在比今日更幸福、更純潔的年代,與神性有著直接的接觸。這時我們再次看到他那輕微的刻薄:卡夫卡有時強調說,他很驚訝,怎麼有的作家會那麼不謹慎,居然去摘引歌德的話——歌德的一句話在每個作家的其他文字中間總是顯得格外耀眼。下面一段日記證明了卡夫卡對歌德不同尋常的敬意(我在這段話後面接上一段關於萊辛形象的日記,以便將卡夫卡對德國古典文學家們的態度的全貌至少象徵性地勾勒出一個輪廓來):

  歌德通過他的作品的強大力量很可能阻止了德國語言

  的發展。在他身後的年代裡,儘管散文經常脫離他,但是

  最終——現今便是如此——卻更強烈地渴望重新回到他的

  身邊,並重新揀起歌德筆下出現過、但此外與歌德並無關

  系的古老的用語,對自己無限的依附性之完善的外觀高興

  不已。

  關於巴爾海姆(見《明娜·封·巴爾海姆》,他在日記中引錄了我們提到過的狄爾塞的那本書中的一段話:「他擁有心靈生活的那種自由的靈活性,在生活狀況改變時總是重新展現出令人驚訝的全新的一面,這種能力是只有真正的詩人的創造中才具備的。」

  懷著這種五體投地的心情,我們拜訪了魏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了補充日記中對這次旅行的記述,我想重述一下我的《愛的魔國》中相應的一段,唯一與之不符的是,我們這兩個可憐的小職員沒有一整個月,而只有一個星期多一點的時間用於訪問魏瑪。

  他們共同作夏季之旅。只去魏瑪,去魏瑪一個月;在

  尊崇歌德的原始力量方面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一致的,全然

  不受時髦的反對他的竊竊私語所擾。對此不需要什麼抵抗

  性的影響力,這些也許只能加強他們的感情。此外,他們

  希望做的並不是研究魏瑪,而是在那裡生活,就像在一個

  避暑勝地那樣生活,每天去城市湖中游泳,晚上在主廣場

  的一家飯店中吃許多碗草莓,首要的目的是休想。就像關

  系到戈爾塔的一切事物一樣,這次逗留也披上了一層獨特

  的色彩——似乎不是出於戈爾塔的意願,而是出於他的自

  然屬性、一種獨特的誠實和求精精神(不是思想上求精,而

  是感覺上求精)的基本特徵。他和弗勞恩普蘭旁的歌德

  故居看管人的漂亮的女兒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關係。說

  是愛情關係恐怕言過其實,這只是兩個年輕人之間一種羞

  怯的、調皮的、或許還帶著微微痛楚的樂意互相見面。結

  果是,戈爾塔連同克裡斯朵夫一起被邀人看管人的住處,這麼一來,他們便可以同這美麗的姑娘一起隨便進出歌德故居了,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他們可以進入不對遊人開放的花園,可以在開放時間以外待在歌德的房間裡,也就是說不受遊客腳步聲的影響。他們感到自己仿佛成了歌德「家庭」中的一員,當然這是就最遠的意義、就古羅馬的意義而言。歌德的旋律幽靈般一縷縷地掠過與看管人的孩子愉快地一起度過的時光,掠過夏季歌德花園古老的爬滿青藤的牆內那綠葉環抱、玫瑰簇擁的晚上。他在這裡,這個有著國王般威嚴的老人,他無隱無形地就在這裡!魏瑪的其他紀念地,包括與歌德有關的在內,他們參觀得不很多。戈爾塔的經歷總是有缺陷的,總是只抓住個別的,對這個別的當然懷著愛的緊迫性探根究底;然而永遠做不到完善。這也很容易轉而用有模式可套的讚揚來歸納:一種緊張積極的、不追求面面俱到的生活。但是戈爾塔不曾感到這是優點,而認為是自己的弱點,是缺陷,他也無力全面地抓取,假如他在某人身上看到這種無漏洞的經歷或強有力的朝這個方向做出努力的現象,他對此入的欽佩便會無以復加。從他的一些話中可以看出;他把克裡斯朵夫(也許不完全對)看成是這麼一個傑出的人。無論如何,他們互相補充,達到了最融洽舒適的境界。在魏瑪度過這些日子後他們將分手,這使他們感到有些痛苦。克裡斯朵夫回家去,裡查德還要去哈爾茨山的一個自然療養院。在那之前,他們還將一起乘坐一段火車。在鐵路岔路口的火車站上,克裡斯朵夫突然熱血沸騰地擁抱朋友,吻了他(僅此一次),輕輕地吻在臉頰上。回家後,他們無日不見面,至少要匆

  匆說幾句話。在有的星期裡,他們一個下午接著一個下午

  一同在那美好而古老的布拉格平民游泳學校中度過,在秋

  天栗子樹下那些曬得滾燙的木板上,在已經有點兒涼的莫

  爾道河水中。對職業的憂慮,關於家庭、關於最初的豔遇

  ——他們無所不談。

  魏瑪之行的重要性還在於經過了萊比錫,在那裡我把弗蘭茨引薦給恩斯特·羅沃特和庫爾特·沃爾夫,他們當時共同領導著羅沃特出版社。因為在我心裡早就燃燒著一個願望,讓我的朋友出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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