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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親愛的略維:

  我真高興,您還記得我;但從您信中可以得出結論,說

  我這麼遲才回信,這卻是不那麼令人高興的。我暈頭轉向,

  忙忙碌碌,卻不能為自己或他人做許多有益的事情。

  此處有個新聞:我訂婚了,並覺得做了件什麼好事和

  必要的事,儘管世界上自然有許多懷疑,在這許多懷疑面

  前,即便是最好的事情也是把握不定的。

  您始終還在折磨自己,無路可走,這是很悲哀的。您

  恰恰在匈牙利逗留了這麼長時間,真是奇怪,不過也許有

  糟糕的原因。我覺得,當我們那時在布拉格的夜色中漫步

  時,我們倆心中燃著多得多的希望之火。那時我想,您一

  定會取得突破的,而且是一舉成功。此外,我必須告訴您,

  我對您的前景的希望並未熄滅。您有那麼點絕望,但也有

  那麼點幸福,當您在絕望中想到這點時便如此。願您為今

  後的好時辰而多多保重身體。您所必須經歷的事態已經是

  夠糟的了,不要由於損害健康而使事態更加尖銳化。

  我很希望能聽到關於您和您的朋友什1的更多情況。您

  這回不去卡爾斯巴德嗎?致最衷心的問候!您的弗蘭茨·

  K。

  我不知道這封信是否到達略維手中,他後來如何。——他今天是否還活著呢?

  1911,8月末。休假的歡樂。乘車前往蘇黎世。然後去弗呂倫,再後是盧加諾。每到一處,最使我們感興趣的總是在湖中游泳。那是些陽光普照的日子,世界一片歡樂。我們的友誼在那時變得日益密切,逝去的工作年又經歷了許多高潮,包括關切的擔憂在內。我在3月13目的記載中找到這麼一段:「卡夫卡打來電話,因為他房間裡的燈光滅了,後來又亮了。」我把他的詩「小小的心靈——跳著舞步……」(《鄉村婚事》131頁)譜了曲,用鋼琴變奏來表現這簡單的旋律,從而表明我對這位朋友的愛。順便提一下,卡夫卡具有音樂語言藝術的天才,但卻缺乏真正的音樂上的細胞,這看來有得亦有失,互為補償。我經常觀察到,有些作家在他們的詩歌或散文中表現出傑出的音樂的節奏和力度,好像在語言中發揮盡了他們的音樂力量,以致在音響的王國中再也不能佔有特殊的席位。卡夫卡不會演奏樂器。有一次他對我說,他不能區分《快樂的寡婦》和《特裡斯坦》。無論如何可以肯定一點,他從來沒有為認識高檔音樂花過很大力氣。但是對節奏和旋律的自然感覺卻並不貧乏。我經常聽到他哼唱略弗的謠曲《艾伯斯坦伯爵》,這是他喜愛的曲子。——我時常拽他去聽音樂會,但很快就放棄了,因為音樂會給他的印象純粹是視覺上的。「我聽到的音樂自然在我周圍砌起了一堵牆」,他在日記中談到一次勃拉姆斯音樂會,「而唯一持久的對我的音樂影響是,我感到被囚禁著,與自由無緣」。接著是關於女歌唱家們、觀眾、一個包廂裡的教會人士,一句也沒有談及音樂。——弗蘭茨對於戲劇、朗誦會的興趣要強烈得多。我們一起在劇院裡、有歌舞表演的餐館裡、有著美麗姑娘們的酒家度過了多少個夜晚。這就是說,那種特卡夫卡視為沙漠修道土或隱士的看法也是完全錯誤的。至少在他的學習階段不是這麼回事。那麼此後呢?此後他對生活的要求不是太少,反而是太多,亦即要求盡善盡美,在愛情上也要求盡善盡美,否則寧可一無所得——這樣的結果當然是,他與調情戲愛全然不沾邊,對性愛他僅僅從最困難的方面接受,他從來不說「不正經的」笑話,甚至不能容忍別人當著他的面說。這意思是:他並不抗議,但是也無人會當著他的面那麼幹。他的整個品質是對純潔的渴望。——在那青春年代裡,這種嚴格的思維方式卻還不曾如此清晰地形成。他記得他對一個叫韓富的酒館女侍的熱情,一次他談到她時說,成團成團的騎士會從她身上馳過。弗蘭茨在這個戀愛關係中是非常不幸的。這從一張照片上可以看出,照片拍的是他和韓茜,但是看上去他好像馬上就要脫身逃走似的。我的一段日記中寫道:「特羅卡德洛酒館。那裡他[弗蘭茨〕愛著德意志帝國郵票上的日耳曼姑娘。分開的房間。但他奇怪地退縮。當他說我將為您付房錢時,他笑了,仿佛那是嘲諷。」一些信中有對此或類似的關係的提示。這朦朧晦暗的女人事宜(根據他的思想——主要在他的思想中——亦可稱之為不純潔的)在他的三部長篇和其他作品中留下了許多痕跡。我在此再摘引一張寄自波希米亞森林中的斯皮茨山的明信片以及三封信,它們證實了他在同女人世界打交道中所渴望的、得不到滿足的心情(卡夫卡提到的那本書指我的長篇小說《諾納發格宮》,1908年人(明信片)親愛的馬克斯:

  我坐在陽臺屋頂,前方快要下雨了。我保護了腳,把它們從陽臺的磚地上縮回到一根桌子下的橫檔上,只是由於為寫字而犧牲著雙手。我要寫的是,我很幸福,你若能來我將很高興,因為森林裡有些事足以令人在沼澤上躺著思索好幾年。——再會,我馬上就會回來。你的弗蘭茨。(用的信封是AssicurazioniGenerall的)親愛的馬克斯:謝謝你。你一定會原諒我這個不幸的人沒有更早些向你表示感謝。而我星期天上午和下午一開始無所事事地坐著,無所事事得可怕,僅僅通過我的身體姿勢,僅僅為了爭取一個職位。下午的後半部分依然坐在我祖父那裡。但是經常為自由的時辰而激動,然後在黃昏時分不言而喻地坐在可愛的幾床旁的沙發中,而她在紅色的被子下面拍打著她那男孩般的身體。晚上同另外那一個去展覽會,夜裡去酒館裡,五點半回到家中。這時我第一次讀你的書,為此我再次謝謝你。我只讀了很少一點,而且是已經知道的內容。什麼樣的喧囂啊,有控制的喧囂嘈雜聲。你的弗蘭茨。

  190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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