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居里夫人 | 上頁 下頁
二七


  一件突如其來的災禍,可以使一個人完全改變,永遠不再恢復原狀;這是很普通的事,並不新鮮。雖說如此,那幾分鐘時光,對於瑪麗的性格,對於她和他的女兒們的命運,確有決定性的影響,這是不容忽略的。瑪麗·居裡並沒有由一個幸福的年輕妻子變成無法安慰的孀婦。她的改變不是簡單的,卻比較嚴重。

  使瑪麗心碎的內心紛擾,她的錯亂思想中的無名恐怖,過於強烈,不能借訴苦或談心表示出來。」比埃爾死了」,這幾個字一傳到她的意識中,立刻就有一種孤寂和難言之隱籠罩她的心頭,永遠擺脫不掉。居里夫人在四月的那一天,不只成了孀婦,同時還成了無法救治的孤獨可憐的婦人。

  目睹這個悲劇的人感覺到在她與他們之間的那層看不見的牆壁。他們表示哀痛和安慰的話語都只在瑪麗耳邊掠過,她的眼睛是幹的,臉色蒼白得發灰,似乎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很費力才能回答一些最迫切的問題。她用幾句簡潔的話拒絕剖驗——法律調查的最後一道手續,並且要求把比埃爾的屍體移回克勒曼大道。她請求她的朋友佩韓夫人,留伊雷娜住幾天;她發了一個電報到華沙,「比埃爾因意外事故去世。」然後她到那潮濕的花園去坐下來,兩肘支在膝上,兩手扶著頭,目無所見,耳無所聞,毫無生氣,不發一言,等著她的伴侶。

  有人先給她送來了在比埃爾衣袋裡找著的幾件可憐的遺物:一枝自來水筆,幾把鑰匙,一個皮夾,一隻表;表的機器還在走,錶蒙子也沒有碎。末了,在晚上八點鐘,一輛救護車停在這所房子前面。瑪麗爬上車去,在半明半暗中看見那個平靜和藹的臉。

  擔架很費事地慢慢抬進窄門。安德烈·德比爾納曾到警察分局去運回他那誼兼師友的遺體,此刻又是他抬著這副悲哀的重擔。他們把死者停在樓下一間屋子裡,瑪麗就在那裡獨自對著她的丈夫。

  她吻他的臉,吻他那差不多還有熱氣的柔軟身體,吻他那不可以屈伸的手。人們把她強拉到隔壁房間裡去,不叫看死者入殮。她像是毫無知覺地服從了,後來忽然想起她不能讓這幾分鐘這樣過去,想起不應該讓任何別的人照料那個血污的遺體,她又回來了,抱住屍體不放。

  第二天雅克·居裡到了,瑪麗的收緊的喉嚨才鬆馳,眼淚的閘門才打開;她獨自對著這一存一歿的兩兄弟,終於哭出來了。後來她又堅定起來在房子裡徘徊,問人是否已經照常給艾芙梳洗。她到花園去叫伊雷娜,隔著柵欄和孩子說話。她告訴孩子「爸」的頭上受了重傷,需要安靜。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就又去玩耍了。

  過了幾個星期,瑪麗因為在人前說不出她的悲苦,就完全陷於沉默孤寂之中,這種孤寂有時候使她驚懼地叫喊起來。她打開一本灰色的筆記本,顫抖著寫出那些使她窒息的思想。在這幾頁到處塗改、漬滿淚痕、而且只能發表幾段的文字中,她對比埃爾說話,呼喚他,並且問他問題。她試著把拆散他們的悲劇的每一個細節記述下來,使這種記憶從此永遠折磨自己。這個短短的私人日記——瑪麗的第一個日記,也是她唯一的一個日記,反映出這個婦人一生中最悲痛的時期。

  瑪麗失去了伴侶,世界失去了一個偉大的人物。

  這樣殘酷地在雨中和泥中長辭人世,驚動了輿論,各國報紙都用好幾欄篇幅哀婉動人地報導了多非納路的不幸事件。許多表示同情的函電紛紛送到克勒曼大道,簽名的有國王,有部長,有詩人,有學者,夾雜著一些不知名的人。在成捆的函件、文章、電報之中,有一些有真正感情的呼聲。

  瑪麗成了一架機器,甚至她的孩子的目光都不能喚醒她的感情。她行動呆滯,精神恍惚,似乎已經離開了活著的人們。

  比埃爾·居裡之死,引起了一些重大問題:比埃爾遺下的研究工作怎樣進行?他在索爾本的教職怎麼辦?瑪麗的前途如何?

  她的親戚們低聲討論著這些問題,聽著接踵到克勒曼大道來的部裡和學校裡的代表的建議。葬儀舉行後的第二天,政府提議給比埃爾·居裡的遺孀和遺孤一筆國家撫恤金。雅克徵求瑪麗的意見,她完全拒絕,她說:「我不要撫恤金。我還年輕,能掙錢維持我和我的女兒們的生活。」

  在這突然加強的說話聲中,第一次響起了她慣有的勇氣的微弱回音。

  當局和居裡一家交換意見,頗費躊躇。大學有意留瑪麗在學校裡工作,可是給她什麼頭銜?叫她在哪個實驗室裡工作?能叫這個有天才的婦人聽一個主任的指揮麼?到哪裡去找一個能夠領導比埃爾·居裡實驗室的教授職位?

  有人問起居里夫人自己的意見時,她茫然地回答說,她還不能考慮,她不知道於是法國的最高教職第一次給了一個婦人。瑪麗心不在焉地聽著她公公對她敘述她應該接受的重大任務的一些細節,只用幾個字回答:「我試一試罷。」

  1906年5月13日,理學院會議一致決定留給比埃爾·居裡設的教席,這個職位以「代課教師」的名義給予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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