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居里夫人 | 上頁 下頁
一〇


  在1892年,一個異國女子怎麼能夠一個月只用40盧布在巴黎過不太難堪的生活呢?這只合三個法郎的一天,而她必須支付自己的衣、食、住、書籍、紙墨等費用,還須繳大學學費。這是亟需解決的問題,但是從來還沒有一個問題是瑪麗不能解決的。她有意地把分心的事都從日程中除去,不參加朋友聚會,不與別人接觸。同樣她斷定物質生活毫不重要,認為這種生活並不存在。依據這種原則,她給自己安排一種斯巴達式的不近人情的奇趣的生活。

  福拉特路,柏特華雅大道,佛揚替納路所有瑪麗住過的屋子都同樣便宜,同樣不舒服。第一處是在一所帶家具的破舊房子裡,許多學生、醫生、附近駐軍的軍官住在裡面。後來這個青年女子要得到安靜,便租了一個中產階級家庭住房的頂樓,像是僕人的住房。她用15或20法郎一個月找到那樣極小的一間屋子,斜屋有一個天窗透進光線,而且由這個「鼻煙匣」向外望,可以看見一方天空。屋裡沒有火,沒有燈,沒有水。

  瑪麗用她所有的東西佈置這個地方:一張折疊鐵床,上面鋪著她由波蘭帶來的褥子;一個火爐,一張白木桌,一張廚房裡用的椅子,一個臉盆;還有一盞煤油燈,上面罩著值兩個蘇的燈罩;一個水桶,她用來到樓梯平臺的水龍頭那裡去裝水;一個碟子大小的酒精爐,三年裡她就用它做飯;兩個碟子,一把刀,一把叉,一個湯匙,一個杯子,一個有柄平底鍋;最後是一把開水壺和三個玻璃杯。德盧斯基夫婦來看她的時候,她就照波蘭規矩,用這三個玻璃杯倒茶。在她接待客人的時候還是很殷勤的。

  她沒有僕人,一天來一小時打掃屋子的女工費用,已遠遠超過她的支出預算。在瑣碎的實用專長方面,她只會一件事——縫紉。

  瑪麗不承認自己會冷會餓。她不去燒那裝著彎曲煙筒的火爐;在寫數字和方程式的時候,她不知不覺地手指漸漸麻木,兩肩也顫動起來。有一碗熱湯,有一塊肉,她的體力就可以恢復;但是瑪麗不會做湯!

  她不能用一個法郎再費半小時工夫去做肉片!她差不多沒有進過肉鋪,更不用說飯館,那太貴了。一連幾個星期,她只吃抹了黃油的麵包,喝茶;當她想打一次牙祭的時候,她就到拉丁區的一家小飯店去吃兩個雞蛋,要不然就買一塊巧克力糖,或者一個水果。

  這種飲食,使幾個月前離開華沙時氣色很好的健壯女子很快就患了貧血。她時常由書桌前一站起來就頭暈,剛剛搶到床前躺下,就人事不省。醒過來的時候,她自問為什麼昏過去;她覺得自己有病,但是她對於疾病也和對於別的事情一樣,極為輕視。她一點沒有想到,她是因為身體虛弱而暈倒的,也沒有想到她唯一的病乃是饑餓。

  她不向德盧斯基夫婦誇說這種絕妙的生活辦法。

  每次她去看他們,他們問她烹調手藝進步如何,問她每天的食譜,她總是以單音字回答。若是她的姐夫說她氣色不好,她總堅持說是因為用功過度——事實上,她也確認為這是唯一使她疲倦的原因。然用,用一個表示不關心的手勢,推開這些憂慮,開始和她的外甥女玩,這是布羅妮雅的女兒,她很愛這個小孩。

  可是有一天,瑪麗在一個同伴面前暈倒了,那個女子趕緊跑到德意志路去。一小時後,卡西密爾登上樓梯,進了頂樓。這個青年女子,面色有點蒼白,已經在讀第二天的功課了。他檢查他的小姨,尤其注意察看那乾淨的碟子和空的平底鍋,在全屋子裡只找到一種食物:一小包茶葉。

  最後瑪麗不得不說實話了:從前一天晚上起,她只啃了一把小蘿蔔和半磅櫻桃。她用功到清晨三點鐘,睡了四小時,就到索爾本去。她回到家裡,吃完剩下的小蘿蔔,然後就暈過去了。

  20分鐘後,瑪麗一口一口地咽下卡西密爾命令給她預備的藥:一大塊帶血的烤牛肉和一盤油煎的脆馬鈴薯。好像奇跡一般,她的臉上有了血色。當晚十一點鐘,布羅妮雅親自到她給妹妹放了一張床的屋子裡去熄燈。幾天工夫,因為吃得好,照顧得好,瑪麗經過適當治療,體力恢復了。然後,牽掛著快要舉行的考試,她又回到了樓頂,答應他們說她從此懂事。

  但是,第二天她又開始喝風過日子。

  一個學士學位是不夠的!瑪麗決定考兩個學位:一個物理學學位,一個數學學位。她以前訂的要求很低的計劃擴大並且充實起來,其速度快得她都沒時間、更沒有膽量向斯可羅多夫斯基先生透露。這個好人正在焦急地等著她回波蘭,而且是在渺茫地感覺不安,他養育大了這個獨立自主的女孩,她服從與犧牲了許多年,現在毛羽一豐就自己飛了。

  無論瑪麗如何不愛交際,每天總不免要遇到一些人。有些小夥子對她很友善而且真摯。在索爾本,外國女子是很吃香的。這些貧苦女子差不多都有天才,她們由很遠的地方到龔古爾兄弟稱做「學問的奶娘」

  的大學來,很引起法國青年的同情。這個波蘭女子被籠絡住了,她發現她的同伴大多數都是「苦學的人」

  ——都尊重她,而且願意對她表示親切,甚至於願意極端親切瑪麗一定很美,因為她的朋友迪金斯卡小姐有一天甚至於威脅著要用她的傘,打開那些圍著這個女學生的過於殷勤的愛慕者!迪金斯卡小姐是一個很可愛的熱情女子,自告奮勇充當了瑪麗的護衛。

  這個青年女子讓迪金斯卡小姐去抵禦那些她不感興趣的主動接近者,她自己則去接近那些不獻殷勤並且可以一起談功課的人。她在一堂物理課和一次實驗中間,同那已經是教授的保羅·潘勒維閒談,同讓·佩韓和查理·謀漢——法國科學界的兩個未來領袖談話。這種交情是疏遠的,瑪麗沒有工夫結交朋友和談情說愛,她愛的是數學和物理學。

  她的頭腦很精確,智力驚人地清晰,沒有任何「斯拉夫式」的混亂能破壞她的努力。支持著她的是一種鐵石般的意志,一種求完善的狂熱情趣,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固執。她有步驟地、耐心地達到她自己的目標;1893年,她先得到了物理學學士學位;1894年,她又得到了數學學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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