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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過了三個星期,歐內斯特請阿隆霍特齊納協助他整理打字稿。天氣炎熱,連續數天每天中午都下了陣雨。由於工作量太大,他們建議把那作品的篇幅縮小到五萬字。最後,霍特齊納把改寫稿帶回紐約。可是,壓縮後的改寫稿篇幅仍然超過原定的一倍。責任編輯湯普森同意用九萬元買下那篇稿子,另一萬元作為出西班牙文版的版權費。為了暗指一九五九年在西班牙的激烈鬥牛賽,這篇文章取名為《危險的夏天》。雖然那篇鬥牛的文章寫完了,但歐內斯特覺得他應該回西班牙去幫助他的朋友安東尼奧把計劃之內的工作做完。他對人說,「無論什麼時候,安東尼奧總需要我,因為我們是莫逆之交。」他們在上一年十月份分手,彼此惦念不已。現在他準備再次同他的英雄生活在一起。

  他決定到西班牙去的時候,離鬥牛的季節還很遠,但霍特齊納提早在紐約第六十二號街給瑪麗租了一套間房子。七月底,海明威夫婦在瓦萊裡的陪同下橫渡基威斯特島海峽。他們在桑塔瑪麗亞汽車旅館小住。房間是布魯斯早為他們定好的。海明威隨身帶著一大捆稿件。布魯斯替他派人送到凱特坎姆去。瓦萊裡原先到古巴來持的是美國的臨時簽證,又很久沒有去續簽,歐內斯特擔心會引起麻煩。在基威斯特移民處,歐內斯特多方提出保證,說瓦萊裡是個來訪的客人。然後,他一個人先坐飛機去紐約,讓他妻子和瓦萊裡乘坐火車前往。

  歐內斯特的六十一歲壽辰無聲無息地過去了。這和他的六十大壽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很少外出。在會客室裡擺了一張會客用桌作為他的臨時辦公桌。查理士斯克裡布納曾坐在這張桌子旁邊同他商談。沒有重要事情他決不外出。其中只有兩次。一次是去看眼科醫生,另一次是請朋友吃午飯。霍特齊納正在同二十世紀伏克斯電影製作公司磋商,準備拍一部叫《尼克阿丹姆斯的生平》的影片。電影以歐內斯特的短篇小說電視劇為基礎,帶有一點自傳的性質。有關方面初步提出給歐內斯特十萬美元。歐內斯特感到不滿意。他堅持要霍特齊納向對方索價九十萬美元。如果說他這種無理的索價是由於他的妄想病引起的,那麼他精神上的總崩潰已經來臨了。七月三十一日,他寫信給他的大兒子波比說,他身體不舒服,眼睛已經不行了,要是能不去西班牙就好。

  事實上,他不必到西班牙去,也不須要去。可是他堅持說他的朋友安東尼奧需要他。幾經延期,最後還是走了。他搭乘夜航的「特華」噴氣式客機先到裡斯本再去馬德裡。和他同座的是一位芝加哥律師路易斯庫特納。歐內斯特過去曾為保釋龐德出獄同庫特納律師通過信。庫特納和前年十月份的湯布爾一樣,他發現這個神情萎糜、沉默寡言的男子根本不象人們所傳說的那樣精神抖擻、勇猛無畏的英雄,不覺大為震驚。當飛機抵達馬德裡,由於地區差別所引起的氣候變化,海明威突然感到疲憊不堪心裡煩悶。他當即同《生活雜誌》駐巴黎記者比爾朗格簡單地交換了意見。接著他乘坐比爾戴維斯的車子到康索拉休息兩天。

  戴維斯夫婦對於歐內斯特的性格和內心感情是十分熟悉的。可是這次他所表現出來的神情十分異樣,他們感到很詫異。歐內斯特顯得精神十分脆弱,恐懼、孤獨、無聊,懷疑心特別重,失眠、內疚、懊喪以及記憶衰退。他到西班牙才十天就寫信給他的妻子,抱怨晚上做惡夢,精神特別緊張。才過了兩個星期,他又對瑪麗說,「由於過度的工作勞累可能會導致他在體力上和精神上的全面崩潰。」他經常通夜不眠,這是他固有的習慣。現在他感到日子太難過。每一天就象一個持續七十二小時的夢魘。儘管他經常說感到孤獨,但只要見到陌生人他就非常緊張。現在,鬥牛賽對他來說,似乎是一種「腐化墮落,無關要緊的玩藝兒。」參加鬥牛的人都是極端自私的。他甚至懷疑多明基恩搞陰謀鬼計陷害安東尼奧。可是他又十分擔心,他那刊登在《生活雜誌》上的文章不能公平地對待多明基恩。九月初當刊登《危險的夏天》的第一篇連載文章的《生活雜誌》到達他的手時,看到封面上那個露齒而笑的人像嚇得他往後一跳,一邊說,「多麼可怕的臉孔!」他為自己幹出了這麼一樁蠢事而感到厭惡和可恥。他十分懊悔,竟把事情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他接二連三地寫信給瑪麗,叫她作「可憐的小寶貝」。並且說,他到此時才明白一九五九年夏天她為什麼那麼不喜歡呆在西班牙。他盼望她能到他那裡去,使他得到安慰。

  由於歐內斯特的要求和戴維思的邀請,瑪麗派瓦萊裡到西班牙去幫助歐內斯特處理郵件。瓦萊裡安祥而高興地到達了歐內斯特的住地,發覺他精神十分頹唐、沮喪。原來,安東尼奧在比爾鮑鬥牛時被猛牛撞了一下,摔倒在地引起腦震盪;卡曼計劃失敗。歐內斯特說他對這一切感到非常厭煩。他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每次想拿起筆來把動人的場面寫下來,可是厭煩之感又襲上心頭。他說,他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感到厭煩和難受。

  瓦萊裡和戴維斯夫婦都心神錯亂拿不出主意。當阿隆霍特齊納十月初在馬德裡會面時,歐內斯特住房裡的氣氛十分緊張。他顯然神經已經錯亂。他對霍特齊納說比爾戴維斯在一九五九年企圖製造車禍來殺死他。現在他又企圖殺死他。他的腎病一直折磨著他。他喜怒無常。在餐館裡他破口大駡服務員。飯沒吃完就怒氣衝衝地離開。回到住所後一連幾天躺在床上不起來。找出種種藉口延期回家。最後他的朋友們設法送他搭上一架飛往埃德威爾德的夜航機。那種情景就象送別一位陌生人那樣。

  瑪麗最擔心的是她丈夫會出什麼毛病。見了面,完全證實瑪麗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歐內斯特同七月份一樣整天呆在屋裡。他憂心忡忡。他為在西班牙的瓦萊裡擔心,為在倫敦的霍特齊納、他在古巴和愛達荷的房子,他的所得稅以及他的腎病擔心。過了一個星期,瑪麗為了滿足他的要求設法送他搭上開往愛達荷的火車。十月二十二日,他們到達索松,接著由賽維爾醫生開車送他們回家。即使住在凱特丘姆自己的家裡歐內斯特也面無笑容。一天當他把汽車開回凱特丘姆停車場時,他把另一輛汽車碰傷了。他感到十分不安,生怕警察抓捕他。他取下車牌交給車主。即使車主告訴他車子損傷不厲害,他仍然放心不下。他對瑪麗說,他們將被迫賣掉他們住的那幢房子,理由是他付不起房子稅。瑪麗設法打電話同紐約銀行聯繫,證實他們有足夠的錢付還房稅,以此來安他的心。儘管如此,他還不相信。

  歐內斯特的神經錯亂現象仍然存在。他提心吊膽,怕聯幫調查局為了瓦萊裡的移民簽證問題,派人跟蹤他。瓦萊裡現在已到了紐約,將就讀於美國戲劇藝術學院。歐內斯特寄給她一張支票繳付學費。十一月中旬,他請霍特齊納到愛達荷,他自己開車到火車站迎接他。在回家的路上他十分肯定地對福特齊納說,聯邦調查局的人正在眼蹤他。回到凱特丘姆,他看見銀行的兩個雇員還在工作,以為是政府派人來審查他的帳目,如找出差錯就要懲辦他。

  蒙塔納州立大學兩位英語教授事先不知道歐內斯特當前的情況,找他去米索拉講學。有幾個月以前見過海明威的人,這時看到他的外貌不禁大吃一驚。其中有個叫貝特斯基的人說,「在我們記憶中的海明威,能夠同眼前這個人相一致的地方,只有他那張漲得紅紅的臉。就是這張臉也顯得特別蒼白無神,一點也經不起風雨的摧殘。我們感到特別驚訝的是他的手腳變得枯瘦……他走起路來,樣子好象不止六十一歲,給人的感覺是他疲憊不堪,十分脆弱。同樣令人奇怪的是他講話的功能大大削弱了。他只能急促地,斷斷續續地講些不太成句的話。他根本不願意談到他的寫作。我們也不勉強他。」會見持續了九十分鐘。當他們即將離去的時候,歐內斯特要求他們順路帶他到凱特坎姆下車。兩位教授回到米索萊,他們的一致看法是:海明威一向待人溫和、考慮周到,懂得人情世故,注重禮儀。只是身染惡疾才使他變得前後判若兩人。

  感恩節即將到來。海明威的病情已發展到非住醫院不可的地步。關鍵的問題是住進那個醫院,什麼時候進去。賽維斯醫生經過檢查得出的結論是:每當歐內斯特工作順利,心情愉快時,他的血壓就正常;每當他精神苦惱,憂慮焦急時,血壓就升高。高時可達到危險的程度。十一月底,他的血壓達到高壓二百五十二,低壓一百二十五。自然,引起血壓升高的原因是心理上的。霍特齊納征得瑪麗同意把海明威的病情詳細地告訴紐約一位著名的心理學家。「我的能力有限,不一定能醫好這個病人,」這位醫生說,「讓我先作一次病理上的診斷,然後訂出一個治療方案。這個方案將包括內部器官組織治療和心理性治療。」儘管診斷困難又要花很長的時間,但在歐內斯特住進羅切斯特梅約醫療中心的時候,這位醫生起了很大的作用。十一月三十日,歐內斯特在賽維爾醫生的陪同下,靜悄悄地從海萊乘飛機至羅切斯特。這次飛行碰上天氣好,中間只停留在雷比得城加油,旅途平安順利。這時歐內斯特情緒高漲,興致勃勃地談到美國西部的歷史。歐內斯特抵達羅切斯特後,便以喬治賽維爾醫生的名義住進了聖瑪麗醫院。瑪麗乘火車隨後跟上並以賽維爾醫生夫人的名義,住進卡勒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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