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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5.花甲老人

  歐內斯特現在已經六十歲了,但他仍有興致開玩笑。他說五十九歲的時候他受到寫作和節食兩方面嚴格的約束。回想起來,他十分風趣地說那一年是「只有工作,沒有玩耍」。令人感到震驚的世界局勢使他更加相信,只有寫作才是一個人所能做的事情。另外,他感到焦慮的是他的壽命一天天縮短,絕不能浪費一分一秒。如今看來,古巴既不適合他工作,也不適合他玩。他說,要是可能的話,他不願在古巴過夏天了。那個罕見的風暴不斷侵襲的冬天過後接踵而來的是熱浪逼人。海面上一片寧靜,沒有半絲波紋。白天就象燒火爐,夜晚也不比白天涼爽多少。

  歐內斯特禁不住又嚮往西部山地的清新空氣來。利伊德阿諾爾德在凱特丘姆找到一幢可以出租的房子。歐內斯特約了貝蒂和奧托布魯斯一同乘車前往。結果是瑪麗和貝蒂先去芝加哥,在那裡等待她們的丈夫。汽車裡塞滿了行李,一路上歐內斯特卻被鄉間的景色迷住了。他們經過依阿華州,奈布拉斯卡州和懷俄明。在旅途中歐內斯特無論見到什麼飛禽走獸都要一一辨認,加以計數。每當汽車經過小市鎮的時候,歐內斯特就要停下來買蘋果,奶酪和酸菜下酒。他從汽車裡的收音機收聽世界新聞。每當聽到演奏國歌的時候,歐內斯特總要摘下頭上的布帽,十分謙遜地把手擱在胸前,動作頗為滑稽,這就是他愛國主義的一種表現。電臺節目常常因廣播教皇皮厄斯十二世生命垂危的消息而中斷。每次廣播這則消息時,歐內斯特默默地用手在胸前劃十字架。在依阿華州,他們特地到波林的出生地——派克斯堡和歐內斯特的曾祖父阿曆山大漢科克一八五四年曾經住過的地方迪爾韋幸爾去參觀。

  汽車經過奈布拉斯卡小鎮的時候,他們停車到鎮上唯一的一家飯店去吃牛排飯。女服務員告訴他,經理的小孩子們看出了那個留大鬍子的陌生人是個著名人物。「你知道我是誰嗎?」歐內斯特問道。那些小孩子回答說,「巴爾埃威斯」。歐內斯特聽了暗暗地笑。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他主動告訴服務員和小孩子們他是誰並熱情地在菜單上給他們簽名留念。在塞裡丹和懷俄明,他們到一家酒館作好去比漢斯和科迪旅行的準備。酒館裡的人都在看電視新聞。這時有個人向周圍望了一下,然後驚奇地說,「瞧,這不是海明威嗎?」海明威以前遇過這種情況。霎時間,許多人圍著他。有的同他握手,有的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表示敬慕和致意。當天晚上他們準備在科迪一家汽車旅館過夜。這家旅館看起來十分清潔舒適,但歐內斯特卻猶豫不決,因為他不大相信這旅店能提供令人滿意的服務。他堅持另找一家。

  當他們到達凱特丘姆的時候,受到了朋友們的熱烈歡迎。這些朋友是:泰勒威廉、帕比和梯裡阿諾德,克拉拉·史比格爾、朱克、弗羅西·阿特金森、弗雷斯特表克馬倫、唐安德遜以及喬治賽威爾斯醫生等。老上校威廉斯身體很不好,耳朵比以前更聾了。賽威爾斯醫生在太陽谷醫院當住院醫師已經有五年了。個子高大,不太愛說話的唐安德遜今年三十六歲,在太陽穀旅店當體育教練已經有五年了。阿特金森在賭博場的舊址開了一家商場和汽車旅店。靠市鎮中心有一間木房子。這就是阿諾德為海明威一行準備的臨時房子。他們就住在這裡等待狩獵季節的來臨。歐內斯特埋怨旅途給他帶來勞累。他此時的神色和舉止顯得有些異樣,大家感到十分驚訝。可是,在阿諾德請大家吃雞飯的時候,他的精神又來了。只見他把外衣一脫,拖起一隻巡邏貓,在房子中間跳起華爾茲舞來,一邊放開喉嚨唱歌,不過有些走調。他並不急於立即開始工件,仍然對飲食有所節制。但他頗為滿意地說,那乾燥清新的空氣使他覺得仿佛回到過去最寫意的日子裡去一樣。

  布魯斯夫婦走後,歐內斯特每天出獵。自從在非洲飛機發生事故後,兩年多來,他沒有打過飛鳥。現在他的反應比較靈敏,眼力也比以前好一些。他在安德森和麥克馬倫的陪同下,他在草場裡,在河邊打射飛鳥。安德森認為,在射擊方面,在這些人中間,除了泰勒威廉斯外,歐內斯特算是最好的了。到了感恩節,他已經打了十八隻綠頭雄鴨。儘管人們說春天是飛禽最多的季節,但海明威夫婦沒想到會有那麼多的野雞和鷓鴣。它們長得又肥又嫩,和過去他們在比格特打的鵪鶉差不多。

  歐內斯特對在凱特丘姆的「家庭生活」感到十分滿意。十一月份他在寓所裡接待了三位客人。一個是他的波蘭翻譯家布羅尼斯勞吉林斯基。海明威習慣稱他為「老狼」和「磁極」,他此來的目的是領取歐內斯特給他的獎金一千美元和《綠色的非洲群山》的波蘭文翻譯版本。第二個來訪者是阿隆霍齊納,他正在把《喪鐘為誰而鳴》一書拍成電視片。他在那裡的時候,歐內斯特幾乎每天上午都在工作,下午帶著霍齊納到田野裡,教他射擊的基本技能。他們開車到海利。在那裡海明威將回答一群教會學校的學生向他提出關於寫作的問題。當海明威講話的時候,霍齊納就把他所說的話都記錄了下來。幾個月後,他把這些資料賣給一家叫《週刊》的雜誌。第三個來訪者是蓋利庫柏。他們二十年沒有見面,庫伯對太陽谷仍一往情深。有一天下午,天正下著大雪。庫伯帶來了一隻燒鵝。於是他們一起坐在火爐旁,一邊聊天,一邊飲酒吃燒鵝。庫伯說,他已聽從他妻子的勸告成為一位基督教徒。歐內斯特聽了,十分同情,因為三十年前他也是這樣的;而且他仍遵守他的信仰。

  古巴的形勢總是令人擔憂。他想通過修改他的巴黎短篇小說集中的部分文章和重寫《伊甸園》一書中的三章來忘掉那惱人的形勢。可是他腦子裡仍然充滿著恐怖,他擔心吉巴的內戰很快會蔓延到他住的那個島嶼。到了一月初,由卡斯特羅領導的軍隊攻佔了首都哈瓦那,原來當政的巴底斯達逃到特魯基羅。這樣,海明威才松了一口氣。赫伯特馬修思寫信告訴海明威,芬卡平安無事。接著雷恩打電話說,局勢平靜,食品短缺。不久,在芬卡附近的關拿巴高一座軍火倉庫發生爆炸。歐內斯特家的玻璃窗有幾個被震破,房頂受到破壞。歐內斯特的一位古巴老朋友傑姆波菲爾斯打電話安慰歐內斯特,說他已當上了地方政府的官員,保證一定好好保護他在芬卡的房屋等財產。哈雷拉醫生也給他來信報告好消息,說他認識菲德爾卡斯特羅,因為過去他們在醫學院裡同過學。他還說認識哈瓦那衛戍司令部裡的一位官員。這位官員是保拉三藩市人。小的時候和歐內斯特一起當過鄉村棒球隊隊員。

  當時,歐內斯特是一投球手。

  當然也出現了一些流血事件。從保拉三藩市和附近鄉村來的十幾個青年人被巴底斯達的便衣警察逮捕,暗殺,然後把屍體丟入路旁水溝裡。另一方面,那個曾在八月份打死海明威愛狗的巴底斯塔軍曹十一月份被幾個科托羅村的青年吊死後進行分肢。對革命頗有研究的歐內斯特採取了比較積極的態度。他認為古巴政局所發生的變化總比不變化好。巴底斯塔一夥把這個富饒的島嶼掠奪一空。據歐內斯特統計,他們大約從那裡搶走了六至八億美元。卡斯特羅如果能掌握政權,那就太好了。但是卡斯特羅反對發財致富。美國在古巴的利益,如聯合果園的開發經營是令人十分羡慕的。其他一些企業曾同巴底斯塔有瓜葛,非常令人可悲。歐內斯特說,「我祝卡斯特羅走運,一切如意!古巴人民第一次感到做人的光榮。」他說,他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親眼看到可惡的巴底斯塔被拖出來示眾。

  十二月中旬,他們租住的房子已經到期,他們便搬到一家叫維奇的新房子去住。那房子還沒有完全修好。雖然,房子的外牆糊著焦油紙,地板是膠合板的。但配備了許多管理房子的用具。瑪麗看了十分合意。室內有暖爐,即使氣溫在零度以下,也會感到暖和;有高效力的冷藏設備。他們打回來的野味可以進行冰凍;一台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大型電視機。凱特丘姆的人開始到他們那裡觀看星期五晚上的拳擊賽以及星期六的專業足球賽。歐內斯特很喜歡這個地方。於是,他開始找房子買。當時所能買到的最好房子是一幢二層樓的混凝土小屋。屋主叫鮑勃托平。這幢房子在一條碎石路的末端。碎石路直通一個離城鎮中心一公里西北面的小山崗。屋子裡有一間很大的鋪著黃色橡木的客廳。樓上的主臥房也很大。在主臥房背後有一間較小的臥室,室內家俱都漆上黑漆,最適合作歐內斯特的書房。房子外頂風景如畫。從南到北峰巒連綿不斷;東邊有一條雙河道的烏德河。兩岸長著茂密的白楊樹和三角葉楊。阿特金森認為,歐內斯特如願出五萬元,他就能得到那幢配有家俱的房子和十七英畝土地。橫過山谷,穿越落了葉的樹林,便看到一塊長方形,長著綠草的墓地。一九三九年凡吉德爾的遺體埋葬在這裡。現在他們在這裡為泰勒舉行了另一個送葬儀式。泰勒於二月十八日突然死去。歐內斯特這次沒有發表演說。等送葬弔喪的人走了之後,他們開始給墓穴填土。歐內斯特悄悄地說,舉行葬禮是一種過了時的異教徒信仰。這個過程要盡力縮短。死者已離開塵世,對於活著的人歐內斯特建議每人喝一夸脫的威士忌酒。可是這種回憶使他憂鬱難受。他的老朋友查理士斯威尼最近從鹽湖城來探望他。誰料到,查理士一回到家就打電話給歐內斯特說他又中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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