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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他接到貝克的來信,知道普林斯頓學院院長高斯突然去逝。這又再一次證明了他在一九五一年所提出的那種悲觀厭世的看法的正確性。感恩節前,在巴斯格海上航行多年的船長朱安杜納貝蒂亞,當船離開卡登斯時突然第三次心臟病復發,他又被送到勞卡進行治療休養,由歐內斯特給予照料。甚至那位十分莽撞的傳教士唐·安德雷斯也患有心臟病。歐內斯特說,恐怕他不久會死去,便給自己定一項任務,要使他心情舒暢。《紐約人》雜誌編輯哈洛德羅斯的早死又一次說明,死亡的陰影越罩越緊。要是年年象一九五一年那樣,他說,大家就會在不知不覺之中都死去。

  對於在這樣一個倒黴之年他還能出色地工作,內心感到幾分不自在。除了完成三部關於海的故事外,他正在刪改第四部分——海島和河流。第一個月,他把書稿從四百八十五頁刪減到三百〇五頁。儘管他的計算常常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九月中旬,他宣佈說,他已經刪去三萬五千字,剩下七萬六千字。他仍然不斷地把《聖地亞哥老人》拿給到芬卡來的客人看閱,徵求意見。有一個來訪者叫哈裡彭斯,華盛頓大學一位脾氣古怪的教授。他在一個潮濕的日子裡不聲不響地來到芬卡,受到熱情的接待,並安排他住在賓客房裡。歐內斯特把《聖地亞哥老人》的書稿給他看,彭斯為自己有機會拜讀海明威的作品感到十分榮幸。除了那本書稿外,歐內斯特還拿了將近三十首詩給他看。彭斯閱後,認為歐內斯特的詩不如小說寫得好。但是他說得很巧妙,含蓄而隱晦。

  瑪麗對於彭斯的來訪很不高興,因為自從她在西北大學念書時起,她對大學教授就沒有多少好感。歐內斯特自己對大學教授們的反感是從十二月份開始的,當時他通過托馬斯布萊德索編輯才知菲利浦楊教授其人的。他一再重申反對別人給他立傳。他曾說,如果當時他知道楊教授是在寫關於他作品的研究評論文章,他一定會為他提供有關他創作方面的資料。例如提供楊先生大概已經知道的他的作品《太陽也出來了》的創作全過程。歐內斯特說,他在弗塞爾塔受傷後,他的陰囊表面因敵人的迫擊炮彈的劇烈爆炸而受傷感染。後來他遇到一些生殖器受了傷的士兵。他腦子裡開始考慮這麼一個問題。假如一個男人的陰莖被損壞了,而陰囊、睾丸和輸精管仍完美無缺,那麼他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呢?他說,他認識一個士兵,受傷後的情狀正如上面所說的。於是他以這個士兵為榜樣,竭力使自己做到象那士兵那樣去對待問題。歐內斯特說,通過這個例子,他可能對楊先生有很大的啟發和幫助。然而,象以前所說的,他堅決不同意楊先生引用他作品中的話。

  歐內斯特不無諷刺地得出結論說,過去的事實是作家多,評論家少。這是一種多麼滑稽的不正常現象——一個值得探究的歷史性普遍問題。這個問題使他想到他無妨去當一個評論家。他把這種想法告訴查理士斯克裡布納。他肯定能夠對他的作品做些恰如其分的學術性的介紹,說明他為什麼要寫那部作品,怎麼寫出來的以及作品的真正內容是什麼。對於大學生來說,他這樣做比起大學教授們的胡說瞎扯要有用得多。或許他能寫個緒言,然後要查理士在他死了之後發表。不過,這只是一種設想而已。這個工作,大學裡的某些人一定會做。他自己的任務是創作,對於他作品的解釋工作就讓專門的解釋者去做好了。

  一九五一年即將過去,歐內斯特喜歡戶外的新清的空氣,明亮的天空。他常到吉安弗朗哥不久前置購的農場裡獵打野生珍珠雞;喜歡獨自作長距離的步行,爬越過許多道用手砌起來的石圍牆,穿過早已荒廢了的雜草叢生的蔗糖廠。這時他想起了一九三四年他在蒙巴薩和拉木兩地之間的海岸叢林看到的古代葡萄牙人遺留下來的廢墟。一九四八年,他重訪威尼斯時本可以再去那兒看一看的。經過一段時間的艱苦勞動後,他確實需要出去度假休息一下。即使到紐約去也好。如去紐約,他可以住在巴克萊那個不與外界接觸的地方,每天到喬治布朗的公司去工作;他也可以搭乘「法國之島」號或「解放」號郵輪到法國去。旅途中他可以在船上的健身房裡打拳或在游泳池裡游泳。墨西哥已經不吸引人了。不過,在諾蓋爾的阿裡卓納北部打獵可能是不錯的。這就是他的希望,他就在這種希望中送走了一九五一年。

  一九五二年一月從北部刮來了一股強大的寒冷北風,氣溫猛然下降,歐內斯特說天太冷了,就是有老婆睡在身邊,蓋上被子還感到冷。可是氣候寒冷,難受的時間最多一個月,家裡出事所帶來的精神上的難受卻是長時間的。他家的女傭人克拉拉不久前自殺了。為了擺脫一時精神上的緊張,歐內斯特全家駕著「彼拉」號和「天基」號沿著古巴海岸作一次簡樸的海上度假旅行。在海上呆上一天,儲電池就要重新充電一次,而他卻希望整個二月份都在海上度過。第一個星期天氣晴朗,海上涼風習習,十分宜人。他們日出起床,上午釣魚,下午游泳或讀書,晚上九點半上床睡覺。歐內斯特吃得好,睡得好,不喝酒,有說有笑,心情輕鬆愉快。十六日瑪麗和格雷格裡奧到島的西北面一個叫拉莫拉塔小村落去買冰,順便打個電話回芬卡詢問家裡情況是否如常。

  情況總是有變化的。他們走後,他家接到一封電報,向他們報告另一死訊。原來,二月十一日上午,查理士斯克裡布納因心臟病發作,突然死去。他們得到消息那一天,剛好天氣驟變,一時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他坐在船艙裡傾聽著激浪拍打著遠處的礁石,發出哀鳴的聲音。第二天,刮起了猛烈的北風。他們頂著風浪駕船返航。隨後,歐內斯特寫信給斯克裡布納夫人。信中說斯克裡布納是他最好最親密的朋友。他死後,他再也找不到象他這樣忠實,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了。這個損失是無法彌補的。

  過不多久,歐內斯特和菲利浦楊的關係出現了新的裂痕。聖誕節後現代語言學學會在底特律舉行的一次年會。會上楊教授宣讀了他的論文,從心理學角度來解釋海明威的一些作品。有人把這件事告訴歐內斯特,他立即寫信給布萊德索請他叫楊寄給他一份他的論文和說明信,以便澄清事實。楊於是照他的要求辦,第一次寫信給海明威,盡可能闡明他的觀點。歐內斯特從海上度假回來,楊的信早就到了。歐內斯特又拖了兩個星期才給他覆信。信中他表示,楊自己沒有醫學上的知識,卻在論文中大量引用醫學術語,這使他感到非常震驚。他說這件事使他感到焦慮、煩惱,嚴重地影響了他的工作。最後,他說,如果楊能作出明確的聲明,他的書不是傳記式的而是評論式的,那麼楊可以繼續引用他作品裡的話。

  這樣,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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