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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在開展巡邏工作的那段時期裡,佩基的舉動常常使海明威感到好笑。在盟軍總進攻開始日以前他從不講法語。可是十周以後,他突然說,他的英語忘得一乾二淨了。他不喜歡自己家裡取的名阿齊,而喜歡遊擊隊員給他取的渾名吉姆。一次在雷姆波立特的北邊,佩基穿著一身中士制服,咧著嘴,邊笑邊唱部隊進行曲:

  我們行進在戈貝林的大道上,
  我們行進在戈貝林的大道上,
  我們行進在戈貝林的大道上,
  這是我們生活的地方……

  一九二五年歐內斯特和哈德莉曾把這首歌教給他們的小兒子,以便萬一小孩迷了路,人家可以把他送到曾經在他們家裡當過保姆的瑪麗羅佩奇家裡。遊擊隊員們個個磨拳擦掌要為「巴拿姆」而戰鬥。佩基不懂「巴拿姆」是什麼意思。原來是魔島上的黑話,意思是「巴黎」。他一心一意要到遠在北方那個神秘的地方——哥白林斯大街。

  現在的主要問題仍然是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大進軍。二十二日布魯斯上校在他的日記本裡寫下了一些當時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想法。巴頓將軍的第三軍團幾天前就做好奪取巴黎的準備工作。他的兩個師已經跨過塞納河向北邊挺進。在一些地方流傳著這樣的消息:解放巴黎的部隊正等待著弗蘭克林羅斯福總統進入巴黎城。另外傳說,伯納德·勞·蒙哥馬利將軍由於他的部隊通不過劃定的地區,將掉轉方向穿過美國部隊駐地,然後揮軍奪取康克德。勒克萊將軍的第二裝甲師的進軍地點還未定。布魯斯說,「這有點象深紅色的海綠,據說,到處都可看到」。大約在二十二日吃中飯的時候,有人在諾吉特附近麥地裡看到勒克萊將軍的一支前衛部隊。布魯斯和莫塞德立即對司令部的官員簡要介紹德軍裝甲部隊在雷姆波立特和巴黎之間的駐紮方位。記者們對勒克萊將軍不對他們講明計劃部署大為惱火;勒克萊反過來卻生記者們的氣,因為他認為記者們一味只打聽情況,而他自己卻肩負著攻佔巴黎的重任。

  二十三日星期三,勒克萊師部的一支小巡邏隊經過通往凡爾賽的雷姆波立特時,發生了新的情況。儘管事先從布魯斯那裡得到相當可靠的情報,巡邏隊卻中了敵人的埋伏。一個小時後才返回營地。這次遭受伏擊,死傷各兩人,損失一部汽車。那個負責巡邏隊的中尉,背上,手臂和大腿各中一槍。但他們十分高興地喝著香檳酒。布魯斯說,「當我們正在同這個人談話的時候,勒克萊坐著一輛三星上將乘坐的轎車來了。他個子高大瘦削,容貌端正,神情嚴肅,十分引人注目。他手下的人都乘坐輕便交通車。他們來到雷姆波立特公園。在那裡我們被介紹互相認識。勒克萊將軍要我給他提供與他師部有關的情報。我於是在海明威和莫塞德的協助下滿足了對方的要求。」

  歐內斯特把他們這次晤面加以渲染美化。這是他性格的特點。他說,勒克萊在會見時所說的一些話,他永遠忘不了。

  「嘁嘁喳喳,說不出口,」這位英勇的將軍說,「實際上是在耳邊細語。布魯斯上校是抵抗力量的帝王。這位記者負責裝甲部隊的作戰行動。」後來歐內斯特在給柯勒雜誌社的電訊中說,「一個性格粗暴的將軍也是一位精神緊張的將軍。」從那以後,歐內斯特無論在談話中或寫信時,他給這個將軍取個綽號,叫「搖搖晃晃的勒克萊」。他一直使用這個名稱直到勒克萊幾年之後因飛機失事死去為止。

  解放巴黎的總進攻戰於二十四日上午開始。先天晚上下了雨並斷斷續續地二十四日下了一整天。離雷姆波立特市鎮一小時汽車的地方,坐在敞篷車裡的士兵被雨淋得象落湯雞一般。海明威和佩基想帶領自己的部下抄小路,超越勒克萊將軍那象烏龜爬行般的裝甲兵團前面去。他們在聖雷米插入小路一直走到柯西爾。布魯斯,帶著他的部下上午八時開始在雷姆波立特出發,經過達姆彼爾來到雷米。他們在雷米避雨,發現由於誤會,友軍向他們開炮。過了一會雨變小了,他的部隊小心謹慎地沿著蜿蜒曲折的公路繼續前進。當他們到達離凡爾賽只有九公里的一個交叉路口時,他們停止前進,轉入附近的一個農莊。在那裡他們吃煎蛋餅,喝葡萄酒……舒舒服服地躲在暖烘烘的廚房裡休息。在此同時,海明威和佩基卻在布克附近闖入了德國的坦克集中地。法國的一支機械部隊在清除路障。海明威和佩基走進附近一家房屋被敵人炮火打壞了咖啡店。在那裡他結識了一位軍事歷史學家山姆馬薩爾和他司機隨從約翰威斯托夫。馬薩爾的表情陰沉嚴肅,他是底特律一家報紙的記者。威斯托夫的相貌卻酷似年輕時的司各脫·費茲吉拉德。他們兩人前天晚上在附近一個樹林子裡過夜,身上的衣服比海明威和佩基還要濕得多。他們遇到一個西班牙姑娘,自稱她的丈夫參加了法國遊擊隊。她現年十九歲,淡黑皮膚,細頭髮,前牙有點凸。海明威在描述他來到這個地方時,有點帶挖苦地說,「我採取規避的辦法……十分費力地沿著一條小道走去,來到一家咖啡店,店裡有許多遊擊戰士。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唱歌,還有一個從比爾巴米的西班牙姑娘陪著他們。他們快活極了。戰爭一開始那姑娘就離開家鄉,十五歲就跟著部隊走。」

  海明威站在那家咖啡店的門口對著馬薩爾大聲喊,「瑪薩爾,你該喝過了酒吧?」威斯托夫這時轉身去他們的吉普車上取來一瓶五分之一加侖的威士忌。一些美國人正在忙著喝酒,巴斯特也和他們在一起。「那個姑娘怎麼辦?」歐內斯特問道。

  「她說她想尋找她的丈夫。自從西班牙共和國被推翻後,她一直潛逃在外。我同她談過話,發現她身體還好,只是已經懷孕了。」說到這裡他轉向馬薩爾,「這姑娘可以坐你的吉普車嗎?」馬薩爾和威斯托夫都表示同意。就這樣,這位姑娘便乘坐她新結識的朋友的車到巴黎去。

  布魯斯上校從那農莊吃完早飯後繼續趕路。路上他碰到了海明威、莫塞德、佩基以及其他的人。法國人由於得到住在雷姆波立特美國人的情報,他們順利地通過了估計會碰到敵人的地區。布魯斯上校知道後感到非常高興。他們到達維拉科布萊後便踏上通往巴黎的大道。沿途他們除了遇到一些由破爛的老式汽車,橫臥路面的大樹作為路障外,最大而且是最後的一道路障是德軍的彈藥堆集處。成堆的炮彈正在爆炸燃燒,碎片橫飛,爆聲震天,整個地區成為一座恐怖的地獄。「那些彈藥中有大型的也有小型的。有的爆炸聲小,象燃放爆竹,有的爆炸聲大,如雷鳴,」布魯斯寫道,「它們不但聲音震耳欲聾,而且十分危險。有些子彈象導彈發出噝噝聲向四面八方飛射,根本防不勝防。我們在離爆炸區十多碼遠的地方通過。這是我第一次經歷過的這麼可怕的旅程。」馬薩爾和威斯托夫通過這個地方時受到熱浪和彈片的夾攻,但幸虧安然無恙。佩基在美國獨立宣言紀念日那天高興得哈哈大笑。「爸爸,這下可好了!」他扯起喉嚨大聲喊著。連他臉上的雀斑仿佛也高興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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